穿堂風過,議事堂年久失修的門戶在風裏咯吱作響,屋內聽著像拖長了聲,低音的哀鳴,襯得堂中坐立人等更添蕭瑟。
不懼寒暑的仙長卻沒辦法體會他們的淒楚,竟然用這樣可憐的神情看他們!
趙湖亭不得不問道:“敢問您是哪位?”
“螻蟻之眾,不敢汙仙長耳。”
“那你倒是好意思說要借樂遊山名望替你收拾你們那烏七八糟的朝堂呢!”
韓香絮知道小師弟找蘭亭先生學了些人間俗事,她之前沒覺得有多重要,想到十年約裏有一項可是說了送小如回家,那些朝堂之事就必須得知道。
本來想去找蘭亭先生的,又恐怕自己過分無知在先生麵前丟臉,所以先讓張翠微給她惡補了些常識。
多精通不敢說,知道了以後說話有底氣。
捧寶匣的護衛渾然不覺刺耳,向前一步道:“這是燕皇送樂遊山的年禮。”
陸雲屏起了興致問道:“是什麼?”
“仙盟書。”
“有意思。”陸雲屏忍不住笑道:“你們的皇帝真有意思,果然個年輕人,性子這麼急。”
聽起來不像誇讚。
眾所周知,燕皇年二十又六,在這幾位麵前,一百歲都還是年輕人。
他們像在看一場鬧劇,趙湖亭看著閉目養神的李孤陽,再看含笑不語的陸雲屏,吹胡子瞪眼的韓月橋,都沒有發聲的意思,那隻好他來。
“行了,小夥子,別跟活得長的人玩心眼了。”趙湖亭招呼了一下排排坐的親傳弟子們才道:“多聽聽,多看看,等你們一百歲樂遊山交到你們手裏後,碰上了這樣的,記得放狗咬他。”
帶刀護衛:“……”粗鄙!
親傳弟子神色如常,韓香絮高聲應道:“是,師父!”
趙湖亭:“哎呀,那阿絮你來說說這位獻寶的大人是什麼意思?”
韓香絮道:“弟子駑鈍,隻知從前仙室山和紅枯山未避世索居前曾訂立仙盟書,當年舊事,詳情不可考,無非以此為由挑撥是非,讓兩方互相製約。”
“嗯,一半了,那咱們樂遊山下代的執劍長老知道還有什麼嗎?”
張翠微起身,恭敬拜過師長後不急不緩道:“兩個選擇,兩手準備。”
“一則如三師妹所言,要是太和山一直封山,皇帝借助其他仙門的力量,又怕招惹猛虎,立下仙盟書互相製約,再不必夙興夜寐,戰戰兢兢。”
“再有就是太和山封山後再解封,知道天家推波助瀾,大燕難安,所以最好讓太和山以為,來使拿了仙盟書登仙山,妄圖製約旁的仙門。能不做到且不提,給足了太和山麵子,他們好順著台階下。”
不肯說名姓的小卒子道:“正是此意,想必樂遊山會選出更有利的選擇。”
這下連何元初和鍾酉都忍不住嘴角抽搐,看向了大氅下裹著的沈征老人家,不由得為他們燕國掬淚。
能臣很厲害,現在這位說話不著調的年輕人打算以後要重用的吧?
不知道有沒有更靠譜的,不然那真是慘了,青黃不接啊!
李孤陽的劍嗡鳴,恨不能出鞘,卻被他壓製下來,“樂遊山的名聲是你想借就能借的嗎?”
“凡人常言,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悠悠之口堵不住的。”站著的這位得意說道:“仙人不過千數萬數,凡人十倍百倍不止。仙門拉太和山下馬,卻不肯助力江山社稷,捅了簍子揮揮衣袖走了,這多不厚道,難道仙山以為能抗衡萬千民意嗎?”
趙湖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啊!”
底下的親傳弟子們不自覺扶額,暗道:掌門你裝得再深沉一些,好歹別笑得這麼明顯!
“篤篤……”
門口忽然傳來沉重的敲擊聲,門口的儒士道:“聽聞山下使者已至,紀蘭亭拜會。”
“紀先生進來吧。”
聽到門外人自稱的沈征一愣,堂中央捧寶匣的人低眉掩蓋住眼中流轉的莫名。
紀先生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牽了小如。
高矮兩人行至沈征麵前,紀蘭亭躬身作揖道:“紀虞拜見先生。”
沈征欣慰地笑了笑,道:“還道催春的紀蘭亭杳無音信,原來躲進了桃源鄉,樂不思歸。”
紀蘭亭沒有說是,沒有回不是,不熱絡又不失禮數,看不出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張翠微問大師兄,“沈老是紀先生的傳道恩師?”
“不,要更親密些,如師如父。”傅東風低聲回道,他說得很清楚。
才華橫溢的紀蘭亭總不是生而知之,固然天賦異稟。庸俗之人若能得沈征教導,世上再多一個紀蘭亭也不見得是稀罕事。
傅東風的話沒有瞞過列座之人,沈征自然也聽到了,他問道:“這就是樂遊山首徒?知道的不少。”
“見笑,小子無狀,無非多認識些人。”傅東風本該緊張的,畢竟沈征見過他,可聽了這話後又坦然不少,好多年前的事了,沈老如今未必認得出,況且,他即便知道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