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寒雨之幸(1 / 2)

高聳的城牆在昏晚的天色裏好像一隻巨獸,春寒料峭的城門前,守城的兵將三兩聚集哆哆嗦嗦地搓手。

這裏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一座城池,天子城,顧名思義乃是天子神京。

論說起來,牆上的每一塊磚都曾曆經風雨,每一塊石頭都曾飽受風霜的洗禮,都比城裏住著的百姓活得久。不過這會兒寒夜將至,冷雨即臨,沒多少人感慨古城牆的厚重。

守城的矮個子小兵說道:“好冷啊!換班後去喝兩杯?”

“行啊,走,我請客!”高個子同僚回道。

這兩人擠眉弄眼了一會兒,望向城外五十步的地方,心下嘖嘖。

那裏有一棵桃花樹,樹沒什麼要緊的,桃花在春天當然也不是稀罕的景致。

春日暖和了幾天,山寺桃花開得妍麗多姿,偏偏一場倒春寒,風吹繽紛落英,美則美矣,架不住冷風之後眼看著冷蕊冰露成凍,嬌豔更顯淒楚。

樹下一負傘少年,玄衣勁裝,身量挺拔,立於瀲灩枝頭下,眉眼清澈看向城池的方向。

“少年足風流,夠俊美,怪道姑娘家喜歡這樣的……”高個子難掩語氣中的豔羨說道。

矮個子的伸手揩了揩鼻子,憨實一笑,“他冷不冷啊?”

果不其然被前輩敲了一下腦瓜子。

沒留意少年何時走到他們跟前的,兩人聽他說道:“方才聽二位小哥要吃酒去,能否裏幫在下去暖香閣尋個人。”

矮個子正打算一把應下來,高個子的又敲了他一個爆栗道:“你傻呀!暖香閣那種地方咱們怎麼進得去?”

“對哦。”矮個子道:“暖香閣是那種地方了,入門一兩金呢!小哥你尋什麼人?”

“家中長輩。”玄衣少年無奈歎氣,惹得兩人頻頻側目,大約見慣了錦繡富貴裏這樣的事,眼中盡是憐憫。

高個子的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我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且說長輩名姓,我一定給你把人叫回去。”

“姓解,名依山。”

玄衣少年目送兩個小兵進城去,同換班的人打了聲招呼,他就在城門前站定,來往無一人。

片刻簌簌細雨落下,很快打濕地麵,他撐開背上的傘,無言望著漸漸積水的城中,不自覺的咬了下舌尖,“嘶”地一聲輕吟。

——不是他疼,他替那雨中奔跑的小孩疼。

像是身後有惡犬追逐,小孩跑得飛快,尤其此刻雨絲密布,夜幕漸垂,明明暗暗地好似鬼魅在手舞足蹈,汙泥和水漬在腳底打滑,結結實實地摔了一下。隔了這麼遠,他都聽到了膝蓋和石板碰撞的聲音。

小孩手裏拿了個包子,可惜摔倒的時候滑落到不遠處的水坑裏,身後追過來一隻大狗,三兩口卷入腹中。

末了這小孩從地上爬起來,不聲不響,認命似的走到城門的過道,擰幹了衣服,又撿了過道的幹草鋪到身下,背對著風口縮成一團,似乎是打算就這麼過夜的。

大黃狗原地轉了幾圈,抖擻毛上的雨絲,匍匐在小孩的腳邊。看著蓬鬆柔軟,如果晾幹了抱起來應該很暖和,還是有希望熬過這個冷夜的。

“小哥,你看是這人不是!”去而複返的守城小兵大老遠拎了個沒骨頭似的人喊道:“是他不是?”

軟骨頭的人喝得爛醉如泥,鴉發斜散,玉簪勉強插住墨發,隻那一身繡著蘭草的青衣便知人沒找錯了。

他點點頭,拱手一禮後又拿了銀兩酬謝高矮兩個小哥,“天寒,兩位小哥拿著吃酒。”

“見外了,令尊在暖香閣喝多了,正讓仆人撂在街上,不費工夫,就是小哥回去多寬慰令堂才是。”

兩三推辭不成,他們才把銀兩收下,囑咐道:“雖說天子城門夜不閉,但天色將晚,早些回去。”

大抵是走遠了,那兩人以為身後聽不到便說道:“那公子幹什麼不自己去找?”

“世家貴公子當然要臉麵的,上青樓尋父成何體統!”

……

“青樓尋父……”一把推開肩上掛著的人,少年琢磨過來意思,“他們說你是我爹。”

“傅東風,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輩分沒差。”解依山的酒氣散了多半,臉上酡紅,右半張臉有個鮮活的巴掌印。

傅東風看得分明,嘲笑道:“這是鶯鶯還是燕燕姑娘愛的印記呀?”

“大膽,你敢這麼和你師父說話!”色厲內荏,虛張聲勢。

傅東風知道他沒事,眼神又落在了過道裏蓋著幹草的小可憐身上。

如今世道大好,無旱澇災年,怎地還有餓殍凍骨呢?

大黃狗最敏銳,立即察覺了陌生人的視線,喉間嗚嗚地聲音響起,傅東風看了半晌,無奈從懷中取出一包還溫熱的點心,示意大黃叼過去。

狗對善意比較敏感,登時搖著尾巴過去了。

解依山道:“這不是給你小師妹買的桃花糕嗎?她從去年冬天就念叨,好不容易桃花開了,你下山來空著手回去,她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