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這麼一想,便比從前更關注雲海的書信,吩咐沃桑一旦信來,哪怕她在睡覺,哪怕三更半夜,也叫醒她把信送進來。
她閑來無事也會穿上農婦的衣裳出去了解民風,發現江南水鄉雖美,卻跟桂花村一樣的重男輕女,佃戶無妻,甚至會明碼標價買過來娶了,也不管女孩子是否願意。
小五便同三姐商量,將造紙坊再辦起來,且隻招女工。
左近的佃戶一聽女孩子也能賺錢,哪有不把女兒送過來的道理?就是最苛刻的人家,也寧可自己辛勞些,哄女孩子來造紙坊當差賺錢。
不但如此,小五還辦起了識字班,讓宅子裏會寫字的賬房先生等親自教授,有那悟性高的,每日可多休息一個時辰,不幹活,專練寫字。
她自己則用方誠的法子做了油印機出來,讓鳳蝶教會寫字的女孩子刻版、印刷,還在最近的鎮上開了間水鄉書墨坊,從頭做起,販賣《枕邊書》。
從前有三爺府的根基,又有雲海、雲濤的經營,小五的書墨坊沒費多少心思便辦起來了,如今全靠她自己,重新體會了從無到有的艱辛。
好在她銀錢足夠,經驗足夠,江南又是富饒之地,沒過兩年書墨坊便又有了規模,越來越多的女子來書墨坊“工作”,又因為能賺錢回家,這些女子、婦人在家中的地位也越來越高——正所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當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方誠不在,小五賺多少錢都覺得心裏不安,因此投入更多的時間擴大生意,以至也建了個“歡哥兒府”,招錄有天賦的女子學說書,並采用呂文傑的法子,隻要有功夫的男子做車夫,負責每一位“姐兒”的安全。
與三爺府不同的是,小五不跟姐兒們簽賣身契,隻簽合約,不願意做了可以走,隻要按約賠錢就行。這麼賺錢的差事,又不受欺淩,誰肯走呢?倒比簽了賣身契的更齊心。
大概因為年齡到了,小五的桃花也越來越旺,幾年間上門求親的男子無數,小五放出話去,說她是有夫婿的,卻沒人肯信,說宅子裏的仆從都說了她是單身。
小五氣得喊來沃桑詢問,沃桑為難道:“是公子交待的,對誰都說姑娘沒有婚約……”
小五氣得一拍桌子:“你既聽他的,回京就是!以後咱們兩個恩斷義絕,誰都不認識誰!”還親自喊來家裏所有的隨從、仆婦,“誰再敢胡說,立刻收拾包裹走人!”
她素來和藹,誰見過她這樣吹胡子瞪眼?自然都照著她的口徑往外說,登門求親的果然少了起來。
但從此別的閑話又傳出來,說她忙著做生意,竟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多少人都感慨她可憐。
她想起從前方誠說她,“給她開十間分號她得忙成十倍”,才思量著自己是不是太工作狂了,便漸漸將手裏的工作安排給各個掌櫃,她自己決定進京去找方誠。
沃桑跪在地上攔她:“公子交待了……”
小五挑了挑眉頭。
沃桑不敢說話了,隻跪在地上哭。
“你看家吧,”小五拉著沃桑起來,“我走了也實在不放心,可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有去無回,你讓我如何心安?”
“要不姑娘再寫一封信過去,告訴公子,再沒有消息過來,姑娘就進京找他!看他回不回有回音……”
“不寫,”小五咬碎了銀牙搖頭,“我就要自己過去跟他解除婚約——以前是一走半年杳無音信,現在都四五年了,以為我還會等他?呸!”說話間掩麵哭了起來。
沃桑一見攔不住她,複又跪在地上哭道:“不敢再瞞姑娘了,上個月京裏便給小人來信兒了,說公子……”
邊哭邊從懷裏掏出一封信給小五看。
那信雖然被手絹妥善的裹著,但邊角已經發毛,顯然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小五連忙接過來打開一看,見竟是方宅魏管家寫來的,說是胡思明反水,告方誠謀逆,已經被皇上處斬了!
小五眼前一黑,竟暈厥過去,夢裏都是在務城方家小院和京城方宅與方誠的纏綿,最終一刀砍落,血光四濺,驚得小五立時便醒了!
眼前這張臉,不是方誠又是誰?
小五被對方抱在懷裏,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舉拳就打,方誠倒真的任打任罵,等她哭夠了罵累了才道:“有了我被斬的由頭,皇七才好率眾逼宮,宮內早安排了人呼應……我離京時大事已成,皇七不日便要登基了。”
“他登不登基與我有什麼幹係?”小五忍不住又哭。
方誠忙哄她道:“京城鬥爭膠著,多少人盯著找我的軟肋,我哪敢泄露你半分?如今終於我也逃了那地界,你想怎麼打罵我,我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小五仔細看他模樣,果然形容消瘦、雙眼紅透,顯見著日夜不停趕過來的,心中一疼,不由得撲進他懷裏又哭起來。
方誠撫著她後背安慰:“以後咱們就在這墨香農門,安度此生,生生世世都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