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妹,上麵來人統計各家人口。”
李謠聽到聲音慢一拍轉身,她站在屋簷底下,來人站在發金光發燙的太陽底下。李謠看的不真切,卻清晰感受到來人心情非常好。
“嗐,我和你這個砍腦殼說什麼,走了。”她也是高興壞了,找誰不好,偏找她分享喜悅。
人來的突然,走的也匆忙。
這一幕似曾相識。
“媽,你快給我妹擦屁股。”一個四五歲的男孩拉著一個閉著眼睛昂頭哭、鼻子吹泡泡的小豆丁到院子裏。
外邊有熱鬧等著他,他把妹妹帶到家裏就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男孩跑了老遠又折回來,見母親眼睛發直站在那裏不動,他搖頭歎氣到屋裏拿一本舊書出來,撕兩頁,來回搓,紙張縐的不成樣子:“別哭了,再哭哥哥就不給你搞了,趴好。”
小豆丁乖乖兩手撐地趴好。
又似曾相識。
李謠眼睛震蕩,是小時候的文子和瑩子。
文子出車禍死了,那年他才24歲。
怨她。
78年辦戶口分土地,丈夫和他師傅給人做家具不在家,她爹過河來這邊說她娘不行了,想見她最後一麵。
她爹急急忙忙帶她回到娘家。
沒有留時間給她反應,她爹當著村裏人的麵說了一大堆他也不想外孫外孫女占兒子戶口本,奈何女兒非要把外孫外孫女上到兒子戶頭上,他是被逼的,他也很無奈。
她發火都要比普通人慢幾節拍,她大嫂和她哥趕在她發火前架著她回家看望得了重病的娘,她爹留在大隊部上戶口。
丈夫得知消息,三個孩子的戶口已經上到哥哥戶頭上。
丈夫肯定要把孩子的戶口改回來。
她爹為了幾畝地,使出各種陰損的詭計阻止丈夫給三個孩子改戶口,先拿母親的病說事,說母親閉眼之前希望丈夫發誓不改孩子戶口。
丈夫揭穿母親裝病,兩口子麵目可憎推她。
那時她懷孕八個多月,肚子大的嚇人。她肚子朝地倒在地上,下身全是血。
丈夫又是求人又是塞錢,拖拉機戶勉強同意開拖拉機送她到醫院。不可能送她到縣醫院,因為拖拉機戶擔心自家吃虧必須時刻盯著分地的事,所以隻能送她到鎮上衛生所。
她拚了命生下一兒一女。
兩個孩子隻活了兩天,在夜裏沒了。
這時候各戶家庭人口數據報到上麵,改不了了。
如果不是她,三個孩子的戶口不會上到哥哥戶頭上,如果丈夫不照顧她和兩個孩子,興許丈夫趕在家庭人口數據上報上麵之前改了過來。
李謠活在自責、內疚、悔恨裏。
丈夫心裏不好受,還耐心安慰她,說真正有本事的人不靠土地也能致富。
為了帶她走出陰影,為了讓這個家庭重新擁有歡聲笑語,丈夫征求他師傅同意出來單幹給人做家具。
他家具做的好,樣式新奇,很快在這一片打出了名聲。
有幾個木匠以次充好,手藝也不過關,時間久了,大家都清楚他們是什麼人,不找他們做家具。
他們不認為自己有錯,反而怨恨丈夫搶了他們的生意,背地裏給丈夫使絆子,丈夫腦子活泛,時輕鬆時驚險躲過去,他們奈何不了丈夫,就把主意打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