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聊著,話裏話外全是對簡清悅的嘲諷。
又有一名消息靈通的賓客道:“據說新娘救出年峨霜之後,自己反倒被魔王俘虜,困在魔族宮殿之中,幽禁數年……”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即便是聽到新娘遭此大難,這些賓客卻聊得桀桀發笑:“那魔王能生出五十幾個兒子來,也不知強搶多少女子,那後宮必是裝著三千佳麗。”
“新娘子是個尤物大美人兒,那魔王又是個急色的,他倆會不會早就……”
“這不就解釋得通了?新娘為了救年峨霜,淪陷於魔王宮殿。被魔王玩成了殘花敗柳,好不容易才重得自由身。新娘遭此大難,以年仙君的品性,自然是要負責的。”賓客越說越興起,“所以不管這新娘做出多麼離譜的事,年仙君都不幹涉,可不就是因為欠下天大的恩情。”
“可惜年仙君天人之姿,竟要與這等殘花敗柳結為夫妻。可憐,可歎!”
“嗐!我送了多少賀禮給新娘,全打水漂!”
別說參加喜宴的賓客,就連鶴月派內的弟子,都對簡清悅充滿鄙夷。
“簡清悅不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嗎,若不是同為掌門弟子,她能嫁給年師兄?”
“她品行低劣,年仙君必然看不上她,這喜宴想必也是做做樣子的。”
所有人都覺得她撿了天大的便宜,仿佛去魔王宮殿走一遭,跟去趟菜市場無異。
此番雖是仙門喜宴,但除了喜宴規模、賓客人數之外,與人間喜宴沒太大區別。
婚宴前幾天,新郎是不能見新娘子的。
簡清悅獨自待著,她總覺得自己腦袋空空,少了很多記憶。
雖說年峨霜下令,禁傳她曾被魔王幽禁的傳言,但流言這種東西豈是禁得住的?
都長著翅膀會飛呢。
何況她實打實地失蹤那麼些年,怎麼瞞?
簡清悅也聽過自己被魔王玩弄的流言,真有這麼一檔子事?她記不起。
人家嘲她殘花敗柳身,但她瞧著自己身子白白嫩嫩,不像受過折磨,跟以往比,甚至風姿更勝?
她不像是當俘虜的,她像是去享清福的。
簡清悅也曾數次向年峨霜詢問魔王之事,但年峨霜避而不談,怎麼試探都試不出來。
倒也是,被魔王俘虜想必是他人生最恥辱的事情,他自然不願多談。
她坐在梳妝台前,總覺得不太真切:明日我真能嫁給年峨霜?追逐五百年後,我終是得償所願?但我卻並不感覺欣喜若狂?
正想著,簡清悅腦子裏忽然出現模模糊糊的畫麵——
有個男人拿著碧綠鑲邊的玉梳子,笨拙地幫她梳著頭發,語氣頗為不滿:“綰發可比練功難多了,我寧願去練一個月功,也不願替你梳這頭發。”
男人的臉朦朧著,看不真切。
簡清悅想看得更清晰,卻忽然覺得頭疼,如針刺般,惡痛難忍。
她疼得冷汗直流,動彈不得。
屋外是無盡的紅綢燈火,觥籌交錯,而她獨自被留在這無盡黑暗中。
正當她以為自己會被活活痛死時,一雙溫潤的手從背後抱住了她,她雖疼得連側身都困難,但她知道是年峨霜。
既是年峨霜的擁抱,為什麼她會覺得陌生呢?
仿佛曾經有千次萬次,她躺在一個更熟悉的擁抱裏。
不行,不能再想。越想,腦袋就越疼。
年峨霜見她頭疼得咬破嘴唇,不管源於何種原因,他總歸是心疼的。
他伸手捂住她的眼,試圖用咒術減緩她的疼痛,並輕聲說道:“師妹,對不住。你忍忍,你再忍忍。”
簡清悅抖如篩糠,足足半個時辰之後,頭疾才消失,此時她渾身都是冷汗,衣服亦被浸透,手腳發涼,麵無血色。
這個晚上,她是在年峨霜的懷抱中睡著的。
第二日,喜宴禮成。
洞房花燭夜。
簡清悅坐在喜床上,心中是雀躍嬌羞的,她追逐年峨霜五百年,終於得償所願。
她惴惴不安地等待著年峨霜,他終是來了。
二人沉默著,簡清悅的臉紅到耳根子,心跳如鼓。
一雙修長的手揭開喜帕,也不知是不是燭火映照,年峨霜的臉,似乎也是紅的。
簡清悅渾身僵著,傻傻地看著他,不知該作何反應。
四目相對,似有曖昧的氣息在萌芽。
隻不過曖昧的沉默持續太久,就成為了尷尬。
簡清悅遲疑詢問:“大師兄,你怎麼了?”
年峨霜怔忪片刻,終是伸手撫著她的臉,看著她眼中的羞澀,他竟始終吻不下去。
他甚至痛苦地捂住眼:“對不起,師妹。我眼前看到的,都是她的影子……我……對不起,我沒法碰你。”
洞房花燭夜,他在想著另外一個女人。
所以連吻她都做不到。
對,簡清悅就算在這個瞬間情滅心死的。
今天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做新娘,今夜是她這輩子第一個洞房花燭夜,她不哭,得笑。
她會離開他。
但在此之前,她要狠狠地擺他一道!
她溫柔地抱住年峨霜,說著甜言蜜語,許下浪漫誓言:“夫君,沒關係,我不介意。我們夫妻一體,仙路漫漫,我們有的是時間,我會等你愛上我,我會用我的餘生溫暖你。我愛你。”
年峨霜的身子一僵,似有觸動。
簡清悅在他懷中揚起臉,他的眸中映照出她的無雙嬌顏,她眼波流轉,活像是世間最禍水的妖精:“沒法碰我?滿腦子都是她?這都不算事兒,下藥不就行了。”
她將藥粉抖入合巹酒中,笑得魅色無雙:“來吧夫君,喝下這合巹酒,咱們可就是一對神仙眷侶了。”
年峨霜抿唇,但總歸將那合巹酒一飲而盡。
簡清悅似是妖精,無師自通地勾著年峨霜,竟是將一向清冷的年峨霜勾得臉泛微紅。
簡清悅笑得花枝亂顫:“夫君,沒料到我這包合歡藥粉竟如此見效。”
年峨霜看著她,呼吸都亂套了,他伸出一指捂住她嘴:“噓,別笑。”
簡清悅眨眨桃花笑眼,輕啟紅唇,咬住他的指尖,年峨霜隻覺指尖溫潤。
他呼出一口濁氣,心口發顫,徹底失卻神智。
之後是紅綢燭曳,春色無雙?
不,不是的。
簡清悅趁他不備,竟然喚出捆神索,將年峨霜捆得動彈不得。
年峨霜的修為高她許多倍,捆神索雖然是極其稀有的神器,也不至於讓他如此落魄。總歸是因為他的心亂了。
年峨霜此時哪還有旖旎心思。
他眼中欲色消失無蹤:“這捆神索是我送你護身的,你用它來捆我?”
簡清悅卻毫無懼色,她笑得活色生香:“夫君,你急什麼?玩點花樣也不行?”
年峨霜也不是蠢人,自然不會被這等謊言欺瞞:“你要做什麼?”
她仍是倚著他,血色蔻丹在皮膚上遊移,美得驚心動魄。她的手指輕輕撫摩著他心口:“噓,夫君,你的心亂了。”
年峨霜盯著她,實在是看不懂她唱的是哪一出。
但這小妖精非禮著他,一點也不懼怕。
以前這丫頭就古靈精怪,但總還算有規矩,不似這般放肆,怎麼一夕之間她仿若變了個人?
但不得不說,她變得……很誘人。
簡清悅笑得妖孽,隨即不再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