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裏她又疼得一夜未眠,這種事就不需要告訴雁桑了。
雁桑總歸是個十七八的少年郎,即使她說了,除了惹他焦急外,也無別的益處。
簡清悅閉上眼,濃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陽光透過小扇子在她臉上兩道陰翳。她著一身薄弱蟬翼的鵝黃紗衣,上麵繡著各色鹿紋,這些附著在紗衣上的神鹿在陽光下似有了生命——神鹿吃草,嬉戲,不亦樂乎。
她玲瓏有致的身體,在紗衣之下若隱若現。
若是被其他男人瞧了去,定是心緒難平,但此時此刻將這無雙美人抱在懷中的,卻是無情無欲的雁桑。
雁桑知她入定,左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她的一縷頭發。
此時此刻的少年眼中,哪裏還有絲毫天真懵懂?他雖右手仍與簡清悅十指緊扣,但他死死盯著簡清悅手腕那條破鐵鏈,嘴角緩緩浮起笑意。
入定的簡清悅關閉了五感,再無法感受到雁桑的氣息。
她吸取天地靈氣入體,開始緩慢修煉。
她簡清悅活了三千餘歲,起碼就花費一千餘歲栽倒在“情”字上,是個大寫的戀愛腦。她孤注一擲,為愛生為愛死,卻總落下個被拋棄的結局,可謂慘絕人寰。
別的修仙者若像她一般戀愛腦,恐怕早已耗盡壽元隕落。
但簡清悅不一樣,她天賦異稟。
簡清悅生來就體質特殊,別的修仙之人體內隻有七竅可感靈氣,但她卻有九十九竅。
別人為修煉洗髓受難,她修煉卻宛如呼吸一般簡單。別人破境宛如上天摘月,於她而言不過像吃個葡萄吐個核。
所以簡清悅可以輕易突破境界,修成仙體。又輕易開山立派,建立這四玄風境內第一門派。
因屢次感情受挫,後來簡清悅絕了戀愛的心思,索性曆經三千幻境,專心搞事業。
她翻遍典籍,卻未發現任何關於自己體質的記載,她也就絕了溯源的心思,想著退休養老,當好自己的掌門師祖,說不準哪天自己的祁悅派,能長為三千境內第一大門派。
本想著要絕情絕愛,沒想到會撿來個小奶狗雁桑,也未曾料想過,會真的對雁桑開始上心。
她甚至開始暗暗搜羅各種洗髓材料,就為了幫雁桑延長壽命。
簡清悅開始為他的未來打算,希望他能陪她更久些——甚至,就算他不陪她也無所謂,她珍惜這個漂亮又黏糊的少年,覺得這個世界有他是為幸事。
她希望他能再活久一些。
有雁桑在側,黏黏糊糊地暖著她,讓她好像又有些相信愛了。
也不知入定了多久,簡清悅忽然感覺腦袋鈍痛不止,激得她瞬間清醒。
待她蘇醒時,竟發現整個祁悅殿竟然陷入一片火海?是誰?竟如此大膽竟敢襲擊她簡清悅!原本陪她睡在塌上的雁桑早已不見蹤影,也不知是否遭遇不測。
簡清悅怒極。
她飛出宮殿,大開護山大陣,召出本命法寶——九天誅羽劍,打算讓襲擊者灰飛煙滅。
但從山下奔來的大弟子,卻慌忙地向她稟報:“掌門老祖,雁桑公子化作您的模樣,拿了您的掌門令牌,將庫房中的秘寶……都偷了個幹淨。”
雁桑?
這次背叛她的,是她耗盡天材地寶才救活的雁桑?
他與她撒嬌,他與她甜言蜜語,他與她說希望能用盡餘生陪在她身邊……可惜簡清悅最終得來的,仍是背叛。
雁桑能化作她的樣子,亦能驅動乾坤袋偷走秘寶——他不是凡人,他會法術。
簡清悅分明查探過他的全身根骨,沒有感覺到絲毫異狀,卻未曾料想,他隱藏得如此之深。
現在想來,從他們初遇的那個片段開始,他雁桑就在演戲。
簡清悅怒急攻心,隻覺喉頭腥甜,咳出黑血。
手腕的黑色鐵鏈亦然發出詭譎之光,鐵鏈上不知緣何,竟多出一把精巧玉鎖——不用說,這是雁桑鎖上的,除了雁桑之外,還有誰能近她的身?
雁桑留下的玉鎖上刻著什麼東西。
正麵為一朵黑蓮,背麵為四個字:你是我的。
簡清悅隻覺可笑,她憶起自己這三千餘年,回望過去,曆曆在目的皆為背叛。
她總是孤注一擲,總相信愛有回報,但這些男人卻屢屢踹她進萬丈深淵。她以為時間可以撫平背叛的傷痛,卻未料想時間隻是讓這些傷痛化膿。
仿若無數細針紮在簡清悅身上,劇痛難忍,她眼前的景象愈發晦暗,最終陷入無邊的混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