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豐五年。冬。毓麟宮。
“一個有本心的人,怎能做得好皇後!後宮要的是權謀、要的是製衡,獨獨不是本心!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皇後,你好好想想!”那人不再看重華一眼,背過身去,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背影竟然有種蕭瑟寥落之感。
重華癡癡地望著他的背影,仍然是那樣高大挺拔,就如同她初見他的那日一樣,但不知怎的,肩膀竟然在微微的抖動。
是了,想是他氣得狠了,連呼吸也不甚均勻了。
重華想要移步去為他斟一盞茶來壓一壓怒氣,稍微一動,卻發現自己仍然跪著,不由得苦笑,他沒叫她起身,即便她是皇後,也半點動彈不得。這是跪了多久了?她已忘了,偷偷地揉了揉早已失去感覺的腿,她咬牙挺直了身子。
“你可想好了?”那人見她無聲,低沉了聲音問她。
“臣妾想好了。”重華向著他重重地磕下頭去,語氣波瀾不驚。
“你真是無可救藥!冥頑不靈!”那人氣極,拂袖而去,“傳旨詔令六宮,皇後失德,幽閉毓麟宮,除非病、死,非朕親口詔喻,不得出!”
“臣妾謝陛下隆恩!”重華向著那道迅速離去的身影拜了下去,閉上眼睛,硬是把湧上來的眼淚忍了回去。
內侍特有的尖銳嗓音劃破了夜色,在九重宮闕中回蕩不絕:“皇上有旨,皇後失德,幽閉毓麟宮,除非病、死,非陛下親口詔諭,不得出!”
“皇上有旨,皇後失德,幽閉毓麟宮,除非病、死,非陛下親口詔諭,不得出!”
“皇上有旨,皇後失德,幽閉毓麟宮,除非病、死……”
“皇上有旨……”
“皇後……失德……幽閉……”
“病死……不得出……”
……
“主子。”如初從燭火下的陰影中膝行出來,勉力攙扶著地上的重華,“您還好嗎?”
重華點了點頭,扶著她的手,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那隻手上,才從冰冷的金磚上站了起來。
“主子,奴婢扶您歇一歇吧!”
“嗯。”重華又點了點頭,散落在肩上的滿頭青絲跟著顫了顫。
膝蓋早已沒了半分感覺,重華木然地向前跨出一步,緊接著膝彎一軟,整個人重重地向前栽了過去,眼前一黑,徹底沒了知覺……
“姐姐還沒睡呢!”軟簾一掀,一個身著粉紅色宮緞銀鼠風毛襖裙、桃紅百子刻絲鬥篷的身影嫋嫋娜娜地進了毓祉宮正殿。
妝台前的人聞聲隻是淡淡地道:“祥嬪妹妹也不是沒睡,這麼晚了,還來本宮這兒湊趣兒。”一麵示意侍婢手下不要停,繼續卸去發飾妝容,“聆月,給祥嬪看座。”
“哎呀!剛才那麼大動靜,妹妹就是睡著了也被吵醒了,還是姐姐聰明,巴巴地等著沒睡。”祥嬪由著曉霧脫下了鬥篷,一蹲身坐在了離妝台最近的榻上,接過了聆月遞來的熱茶。
裕貴妃自己抬手將最後一枚護甲摘下,將保養得宜的雙手泡在兌了羊乳的玫瑰花汁子裏浸著,從銅鏡中望著祥嬪那張花好月圓的麵龐,冷笑道:“今夜這闔宮裏睡不著的人也多,又豈止你我?不過,那人能獨力一直支撐到現在,這份能耐也是不可小覷了,本宮好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