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和當年他退役那時候又有點不太一樣了。

說到底,燎原灼日宣布退役那年才十七歲,正是輕狂的年紀,從不回頭看屁股後麵的爛攤子。那時候是真的灑脫,說走就走,半點不帶留戀。從宣布退役起,那個角色就被扔在了雪山,接下來的幾年裏,左宸殊竟真的一眼沒再看過。

可這次不同,這次他不再是無牽無掛的孤寡老人,這次他是第一裝備師,他身上壓著一大堆單子,沒法像上次那樣一走了之。

左宸殊完全不想否認,在看到楚楚可人發給他的那幾句話的時候,他內心裏的第一反應是欣慰的,他知道自己沒看錯人,知道小朋友是個成熟的大朋友,又乖又懂事,知道孰輕孰重,知道認真負責,不會像他一樣任性,想退役就退役,不會用私人感情耽誤一整個團隊。

小朋友和他不一樣。

和沉眠夜雨更不一樣。

左宸殊這邊能隨時收到副卡的消費記錄,沉眠夜雨當年沒少花他的錢,有時候更是會主動問他要錢要東西,可遞給小朋友的那張副卡卻像是石沉大海,小朋友一分錢沒花過。

他從小朋友身上獲得了數之不盡的溫暖,可除了帶著銅臭味的金錢,他竟然不知道還能回報小朋友點什麼。

他的胸口破過一個洞,呼嘯著凜冽的寒風,是小朋友給了他一顆暖呼呼的心髒,讓他錯以為胸口從未有過類似的孔洞,也未曾覺過冷。

那孩子天生是個招人騙的體質,小鹿似的水潤眼睛總是那麼輕而易舉地露出信任的神色,義無反顧地往他身上撲。

午夜夢回時他也做過肮髒的夢境,那個夢裏充斥著報複的快意,他夢到他對小朋友說,你看我警告過你我是騙子了,誰讓你不聽呢,然後他和周吳一起哈哈大笑,留小朋友落寞地站在原地,像一條可憐兮兮的小狗被信任的人踹了一腳肚皮。

然後驚醒,滿頭冷汗。

左宸殊玩遊戲玩了這麼多年,就算刨除中間退役後徹底放棄遊戲的時間,他也是個老玩家了,這麼多年來他什麼玩法沒見識過,是沉眠夜雨教會了他,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無非那麼點俗套的劇情,最後要麼獲得個相逢不識的結局,要麼落得個江湖不見的下場,沒有第三種走向,就算非要數出第三種,也是和沉眠夜雨那樣的結局,被利用,被欺騙,被背叛。

在雪山上第一次見到快凍死的小朋友時他就不該心軟。

“大佬?大佬?”有人在旁邊喊他,“是我跪的姿勢不標準嗎,我重新表演一下滑跪?”

說話的是個穿裙子的男角色,邊說著便拽著桌子腿起身,繞到十米開外開始助跑,完全不管旁邊周吳有多目瞪口呆,恰到好處地二次滑跪在左宸殊腳下。

“求求了,大佬,這周日的比賽,臣妾真的等不及了。”

左宸殊和這人打過很多年的交道,每年《無疆ol》版本更新後,這個戰隊總會來找左宸殊給他們做全套裝備,是老熟客了,戰隊本身水平隻能說是中遊,但這麼多年下來也沒換過人,純粹是來線下賽玩票。

大部分戰隊幕後都有專職的裝備師,這戰隊卻吃準了左宸殊的風格,從不提要求,左宸殊給他們做什麼他們用什麼,絲毫不挑,左宸殊也從未讓他們失望,他們這個賽季找左宸殊一口氣定製了七件武器,說是不急著用,隻要在線下賽開始之前做完就行,左宸殊沒有拖延的習慣,早早做完了前六件,之所以一直沒聯係他們戰隊的人,是因為第七件武器是羅刹軟鞭。

是向陽晨星的手筆。

在小朋友替他改過一次後,左宸殊完完全全將第七件武器的發揮餘地交給了向陽晨星,小朋友也真的沒讓他失望,雖然和他的思路多少有些出入,但也成功地做出了這件出色的武器,那孩子是個不輸給他的天才,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這是前六件。”左宸殊把武器從工作台上逐個摘出來交易給對方。

“臥槽,這屬性,臥槽,閃現技能等級加三!”

那人嘴裏誇獎的聲音就沒停過,知道他吃這一套,所以換著花樣地吹左宸殊的牛逼,誇左宸殊在每個細節上的良苦用心,但左宸殊今天聽了卻隻覺得煩,什麼摸清人性什麼解讀人心,沒意思,太沒意思了,打遊戲沒意思,做裝備沒意思,繼承家業沒意思,戰隊冠軍也沒意思,他隻想把這人快點送走,討個耳根清淨。

六件武器交易完畢,那人顯然相當滿意,滿臉寫著期盼,問:“大佬,第七件呢?”

左宸殊看了眼工作台上的羅刹軟鞭,又看了眼星星眼的熟人,心裏也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隻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