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玄自然不會怪罪他,隻是覺得意外,時大夫尋醫問診數十年,沒想到還有他拿捏不準的病。
心存疑惑。
“退下吧。”他道。
“是。”時大夫應了一聲,提著藥箱退了出去,嘴裏還念念叨叨,“這脈象似乎在哪本醫書上見到過,究竟是哪本……”
半響後,晏景玄撐著桌子的手臂緩緩抬起,揉了揉一側額角,道:“你們也下去吧。”
前一日夜裏,晏景玄下令不許府上之人將他受傷之事傳出去,第二日卻大搖大擺地托著受傷的手臂去上朝,讓人難以忽視。
承元帝見到他受了傷,更是直接在朝堂上問了他。
晏景玄道:“昨夜臣在府上遇到刺殺,險些見不到皇上和眾位大人,僥幸撿回一命,實乃大喜。”
這話聽著好像是劫後餘生,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對勁,無端被刺殺受傷,還要感歎是大喜。
滿朝文武聽聞此事,議論紛紛,很快有官員上前,請承元帝下旨徹查晏小侯爺遇刺一事。
“臣附議。”
“皇上,老臣也附議。”
“臣附議”
……
隨著附議的朝臣越來越多,二皇子的臉越來越黑。他身後數位官員,以韓相為首,對此事心知肚明,紛紛以一人安危事小,事態擴大引起百姓恐慌、橫生枝節不利京城安定事大為由進行反駁。
宮裏兩派相爭不下,雖然此前較為中立的官員,這回都站在了晏景玄這邊,但韓氏門生眾多,故而哪方都奈何不了對方。
而在宮外,晏小侯爺遇刺受傷一事像是插上了翅膀,飛快傳遍了整個長安,有人向鎮國侯府的下人打聽此事,那些人卻是捂著嘴閉口不言,隻管搖頭。
如此一來,愈發讓人猜測。
傳著傳著,便成了小侯爺遇刺重傷,還要堅持帶傷上朝,一時之間,引起了文人激憤,民眾怨言。
晏小侯爺是他們大梁的功臣,如今剛回長安,便遭到賊人刺殺,實乃喪盡天良之舉,眾人紛紛請命,徹查小侯爺遇刺一案。
更有文人洋洋灑灑寫了數千字文章,讚頌晏小侯爺功勳,貶罵行刺之人當罪該萬死,天誅地滅。
這事傳進宮裏,兩方士氣高下立判,最終承元帝下令由錦衣衛牽頭,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三司協查,京兆府全程配合,務必徹查小侯爺遇刺一案,找出凶手繩之以法。
如此,錦衣衛得了皇命,行事越發肆無忌憚,不過短短幾日,便闖進了好幾位大人的府邸。
巧的是,這幾位大人雖與小侯爺遇刺一案無關,但剛好在其府上搜出了貪汙受賄的證據,經由京兆府確認後,上送關進了刑部大牢。
更巧的是,這幾位大人要麼是韓氏門生,要麼是其府上妻妾的遠房親戚。承元帝因此大怒,訓斥韓相,罰其麵壁思過三個月。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晏小侯爺,因為受了傷,還被允了在府中養傷,無須上朝。這會兒,他正在府上清閑地飲著淡酒,聽人彈曲。
這彈曲之人,正是阿卿。
曲子是《清平調》。
一曲終了,他緩緩睜開眼,看著撫琴之人,二人四目相對。
“小侯爺此局,當真是高明。”
晏景玄撚起酒杯,抿了半杯,輕笑道:“本侯什麼也沒做,也沒逼著他們做什麼,不過是多行不義,自食其果,本侯隻是送他們一程。”
阿卿不語,不得不承認,小花說的對,晏景玄此人,絕非尋常。他很厲害,不過輕輕鬆鬆,便能給那些忌憚他的人狠狠一擊。
而她心心念念謀劃了這麼久,還沒找到出路。
是啊,相處久了,她都快忘了,他可是年紀輕輕便一舉覆滅了北境的晏小侯爺。
“過來坐。”晏景玄喚她。
阿卿起身,緩緩走了過來坐到他對麵,為自己斟了滿滿一杯酒,舉杯一飲而盡。
她動作太快,出乎意料,晏景玄想要阻止的手還沒來得及伸出去,她已經將空杯重重落在了案上,狠狠地咳嗽了幾聲,嗆得眼尾凝了淚。
晏景玄盯著她:“不能喝,便不要喝,何必讓自己遭罪。”
“小侯爺有沒有失去過什麼?”阿卿忽然笑著問。
笑著,卻比哭還難看。
晏景玄怔愣了下,半響才道:“我還未出生,我爹便過世了,算嗎?”
阿卿想起來了,她還在邊關的時候,就聽說過他,或者說,聽人說過他爹娘的事。
“我能不能見見長公主?”她低低嘟囔,意識已經漸漸迷糊。
“為何?”晏景玄問,卻見她已經將頭抵在了案邊沉沉睡去,麵色紅潤,竟是比平時還要順眼許多。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以為她聽不到了,卻沒想到她忽然回答了。
“因為有個人,曾經告訴我,身為女子,要像長公主一樣,蘭心慧智,須眉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