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白玉扣,她指尖輕輕撫過上頭的“漁”字,下意識咬了咬唇角,閉上眼睛收攏掌心,很快又睜開美目,她低低說了一句:“多謝。”
僅僅兩個字,卻像是卸了力,無力再爭信與不信,真相總歸是藏不住的,她早晚要查清楚。
晏景玄目光掃過她,看見了她眼底來不及隱藏的黯然,難得怔愣了一下,微微凝眉。
無意窺探他人內心,他目光轉向別處,斜瞥了眼旁邊案桌上的卷宗和寫滿字跡的紙,問:“看了一夜,有何想法?”
雅竹閣是錦衣衛議事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二人在閣內談話,簡行守在外頭,近處不見其他人影,遠處幾個飛魚服打扮的錦衣衛腳步匆匆,各自忙碌。
阿卿收了思緒,鎮定回道:“小侯爺可知,除了五年前突如其來的一戰,裴將軍鎮守了孤鴻關十多年,始終未與北境兵戎相見,是何緣由?”
晏景玄挑眉,眼底閃過一絲興味,“願聞其詳。”
“裴將軍雖身為武將,卻不喜用兵。他深知邊關一旦交戰,受苦的始終都是無辜百姓。他寧可為了百姓安定,親自前往北境議和,也不願用武力征服。他曾帶人打通了一條孤鴻與北境貿易往來的燕歸通道,卻因為遇上風沙,險些命喪大漠。”
“他以一己之身保了邊關十年安定,小侯爺認為這樣的人,會拱手讓出孤鴻關,會讓他護著的百姓和親手帶出來的將士被北境蠻夷屠殺嗎?”
阿卿字字句句,仿佛泣血椎心,讓晏景玄陷入良久的沉默。
燕歸通道是他在北境攻打各部時的糧馬運送要道。他還以為自古便有,天時地利,原來是出自裴循之手。
裴循通敵罪證確鑿,邊關百姓或是對他避而不談,或是言語袒護,想必也是這個原因。
阿卿抿了抿唇,又道:“以我對裴將軍了解,他並非貪權享樂之人,更不可能為了王位犧牲百姓和將士們的性命。”
晏景玄目光悠遠,透過她望向窗外,不知想到了何處,但不得不說,他心底動搖了。
良久過後,他眼一抬,倏地問:“那日,你彈的《清平調》,誰教你的?”
阿卿聞言,愈發收緊掌心,手指被玉扣硌得生疼,緩聲道:“我在邊關的時候,跟著一位師傅學的,《清平調》是將軍夫人親手所寫,她還親自教百姓彈曲吟唱,那時候,人人都能哼上幾句。”
她在邊關的時候,還是五年前,如今還有沒有人能提起這首曲子,她無從得知。
“是嗎?”晏景玄雖問她,但心中早有答案,她沒有說謊,這首曲子確實是邊關人人皆知,他也是聽得多了,才記下了,“你又是如何料定本侯就聽過它?”
那日,她雖是憑著一雙與阿蕪相似的眼睛引他注意,可這曲《清平調》卻是他沒有即刻殺了她的原因。
阿卿輕輕搖頭,“我並不知小侯爺會出現在瓊華樓,更無法篤定你聽過此曲,不過想是試上一試。”
她不僅不知道,亦從未見過這位赫赫有名的小侯爺,隻是從晉王的話裏聽出了他的身份,微愣了一下,才會彈錯了琴,並非故意而為。
晏景玄眸光一閃,忽然想到:“所以,你原本打算接近的人,並非本侯,而是晉王?”
“是。”阿卿垂眸望著他,眉目透著清冷,輕眨著眼睫,沒有隱瞞。
訝於她的坦然,晏景玄仔細端詳一陣,忽然低低笑出了聲。
從鎮撫司出來時,阿卿已經戴好了麵紗。天剛亮不久,長安街上行人幾許,步履匆匆,阿卿的身影融入其中,並不惹人注意。
她的身後不遠處,晏景玄的出現倒是引起了人群騷動。
畢竟身姿挺拔,麵容出眾,一身打扮也非尋常人家。
一早出來采買的婦人眼睛直勾勾打量著他,幾人私下裏擠眉弄眼,有人壯著膽想要上前,被一手夾著卷宗的簡行發覺,及時攔住了。
那婦人嘴裏卻是喊個沒停:“公子是哪家府上的,家裏可有娶妻定親?不若留個生辰八字,老婆子我替你尋一門好親事……”
晏景玄神色僵硬,斂起衣袍,加快了步伐,大步流星。
走在前頭的阿卿遠遠聽到聲音,想到晏小侯爺那張雋秀的臉上出現窘迫的神色,她的唇角忍不住彎了彎。
這般想著,便轉過身看了一眼,沒有看到晏景玄臉上的窘迫,倒是幸災樂禍差點被抓了個正著,好在她戴著麵紗,又離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