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陽光穿過雲層,穿過牆壁,穿過人們的幻想,來到了大地上。
大地之上,盛夏的風炙熱而幹燥,誕生於春日的翠綠不見了蹤影,隻剩下枯黃的泥土隨風而上,逼得人不敢呼吸,這或許就是大地原本的模樣,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可是這片久違的寂靜終於被打破,活生生的東西走到了大地的身上,以劍刃和弓箭宣告了寂靜的消亡,可是寂靜永遠不會徹底消亡,一切喧嘩都將回歸那片死一般的寂靜,這是世界的本質,人類所不能觸及的真理。就算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哀嚎,嘔吼,就算馬兒和狼群再怎麼嘶吼與咆哮,寂靜都會在最後到達它應該到達的地方,它的,應至之地。
所以寂靜最終還是降臨了,在平原之上。無聲的熱風隨著還未腐爛的屍體的臭味一同飛向遠方,在魔獸們還未到達之前,烏鴉們就已經在此等候多時。它們的眼中倒映著即將淪為它們腹中餐的屍體們,它們很聰明,懂得等待,等待那屍體徹底變成屍體,它們才舍得煽動那黑色的雙翼,以最不詳的方式讓生靈回歸大地的懷抱。他們生前的所作作為可能令同類不齒,亦或是舉杯同慶,但是在烏鴉眼中他們並無二致,他們隻是食物,或者也是水,烏鴉們餓了,但饑餓同謹慎並不衝突。畢竟,烏鴉們還活著,這就說明饑餓應當讓步於生存。
同烏鴉們們一同耐心等候的不止有寂靜,在不算太接近屍體們的地方,拾荒者半睜著她的眼睛,蹲坐在稍稍隆起的土丘上,她懷中抱著的魔杖上頭落了一直烏鴉,烏鴉很顯然對落腳處那塊璀璨的寶石沒有興趣,同拾荒者一起,她們在觀察這那片即將被打破的寂靜。拾荒者的頭上仿佛落了一隻展翅的烏鴉,而事實上那是魔女們身份象征的一部分,來自盤尼西林帝國的魔女帽,同樣的,還有她穿在身上的鬥篷。除去那黑色的鬥篷和胸衣守護住的神秘,白皙的胴體在日光當中宛若一條冬日的溪流,僅僅隻是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冰徹心田的水靈。而她的眼睛澄澈見底,健康的銀黃色發絲在風中飛舞,恍惚之間,那裏就好似破碎在空中的秋日麥田。她背後背著一個敞口筐,那會是戰利品的歸處。
拾荒者起身,走向寂靜。仿佛回應她的行動,烏鴉們驟然飛起,在那半空中盤旋著尋找自己的落腳點,食物。而拾荒者顯然心有所指,不同於烏鴉們等待之後的非理性狂歡,拾荒者的耐心會一直持續到框子裝不下為止,她在尋找曾經是人類魔法使的武器。她的眼睛掃過了寶劍與強弓,繞過了人類與矮人的屍體,無視了巨狼與馬兒的痕跡,專心致誌尋找穿著同她一樣的衣服的家夥。
這裏的氣味並不好聞,是的,所有的氣味混合在一起鑽進你的鼻孔裏,它們自動組裝成一台拋光機,之後就自行炸開。這就是這裏的感受,血腥味與泥土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幸運的是它們剛死不久,所以氣味不至於無法忍受。拾荒者輕啟雙唇念動咒語,周圍的腥風便繞她而去,顯然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獵物,自己的,獵物。
“你覺得你會是第幾個?”
聲音從背後傳來,拾荒者一陣驚顫,回過頭來,發現一名女性正在她的不遠處微笑著。
那女性頭戴著達達尼昂帽,金黃色的三股辮子從那裏優雅的流出來,在烈日之下熠熠生輝。那之後便是包裹全身的不知何等工匠才能製作的鬥篷,鬥篷上銘刻著古早的神秘圖案令拾荒者匪夷所思。而她的眼睛是最要命的,她的眼睛在微笑,透過那層虛偽的感情,拾荒者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壓力。那壓力宛如一名苦行了幾千年的僧侶,他千瘡百孔的身體就是曆史暴虐的證明,而他走過了繁華與衰敗,走過了死亡與新生,他看著新芽長成參天大樹,又看著枯木折斷腐朽。她的眼睛從那湖底直達空中,其中積蓄的淤泥並未汙染湖水,而是使後者更加純潔。換句話說,她就是行走的曆史。
“嗯?你覺得呢?神?”那位女性仍在微笑,而鬥篷之下,什麼東西正在動。
“我沒有同你戰鬥的意思,而且我也不是神。”
“你騙不了我。”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