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肉醬餅(1 / 3)

太子,被廢了。

永熙十八年秋,太子嘉與帝殿中相爭,帝大怒,未經朝臣議,廢嘉為庶人,流放遼州,無詔永不得還。

嘉自廢以來,神色自若,不言不語,待庶人嘉啟程之日,帝似有慚意,加賜宮人,為其陪侍。

……

阿萊跟著押送隊伍,終於趕在十月的尾巴前翻過了燕山。

他們在蒼黃蕭瑟的林子裏沒頭沒腦地鑽了三四天,白天馬不停蹄地悶頭趕路,到了晚上精疲力竭,卻又被老林子裏的野獸嚎叫吵的不能安眠。

等趙監押終於示意隊伍停下,就地休整,阿萊等人立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臀下是幹冷梆硬的荒草地,頭上天空陰沉,寒風刮過,細小的雪粒子撲棱棱地落在她們臉頰上。

又冷又餓又累。

同行的阿花一臉菜色,原本姣好的麵容經過這大半月的磋磨,早已沒了在皇宮裏當差時的鮮妍。

阿花對阿萊道:“你說,咱們若是和阿青和小五一樣,聽到被選陪侍的消息就一頭碰死,如今也就不必吃這個苦頭了?”

阿萊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膚色微黃,未足的身量裹在直筒的灰撲撲襖裙裏,隻露出一張圓潤討喜的小臉,不說話時沒什麼表情,顯得有些木訥,唯獨一雙透亮的貓兒眼望著對方,撲閃撲閃地眨著。

阿花有氣無力道:“其實我剛一開始聽說被選中,要陪著東宮那位一起流放,心裏還挺樂嗬,畢竟那位太子實在長的好看,反正在宮裏出頭是沒希望了,能跟美人太子浪跡天涯去也不錯……誰知這一路竟這樣艱難。”

她又歎了口氣:“聽說遼州比洛京冷的多,據說那裏常年冰天雪地,寒苦無比,除了冰雪就是老林猛獸,在那裏能存活下來的流人十不過二三。”

阿花說著說著,整個人就像霜打的茄子般頹了下去,隻覺得人生淒慘,反觀阿萊卻沒她這個落魄失意的勁兒,她四處張望著,扒了些枯枝落葉到身前。

“你幹嘛呢?”阿花問。

阿萊示意她小點聲:“做點好吃的,你別聲張。”

阿花聽罷,看一眼前方巡視的軍士,連忙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阿萊的小灶。

隻見阿萊手腳極快地生起一堆小火,從自己的包袱裏掏出一包幹巴巴的白餅,用樹枝串起,擱在躍動的火苗上。

“你瘋啦?”阿花瞪起眼睛,“那幹糧本來就硬,你還拿去火上烤,這是想崩了牙不成?”

阿萊微微一笑,向來表情木訥的她,隻在這時整張臉好像活過來一般,煥發出少女的靈氣。

她眼睛亮亮的,像隻小頑貓,舉爪將白餅串串遞到阿花鼻前:“你聞聞。”

阿花狐疑地望她一眼,鼻尖動了動。

她眼睛瞬間睜大了:“好香!這是……”

阿萊有些小得意地抿了嘴:“這些幹餅,我都事先浸了蔥油,這樣就算在路上不能起爐灶,光炙一炙,就很好吃了。”

阿花知道阿萊在吃食上向來很有些心得,在宮裏時兩人同為最底層的灑掃宮人,每日飯食寡淡得很,隻有阿萊會想也會做,能把有限的食材作出無限的花樣來,讓她經常能一飽口福。

阿花就像隻哈巴狗一樣,眼巴巴地望著阿萊把麵餅烤的兩麵焦黃,蔥香四溢,又變戲法似的從包袱裏拿出一個小罐來。

等到阿萊拆開封罐的麻布,一股鹹香鮮美的味道飄進鼻腔,她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我的天爺,肉醬!”

阿萊拿出來的,正是她自己醃製燥幹的豚肉,混入黃酒,白糖,白鹽,蔥,薑,蒜搗就,潑上麻油一炒,封入瓦罐內,能保數月不壞的豚肉醬。

看著阿萊將那油亮的醬汁抹在烤麵餅上,滾燙的蔥油將鹹香肉味激發出來,阿花忍不住了,一把將麵餅接過,嗷嗚一口咬下。

那滋味果然如同自己期盼的那樣美好,被香氣四溢的蔥油浸過的麵餅別樣的鬆軟潤滑,混上醇厚香濃的豚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已經到達了天宮。

阿花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淚汪汪地口齒不清道:“太好吃了,為了你的手藝,我也得活著走到遼州不是。”

阿萊像隻倉鼠一樣鼓著腮幫子,聽見她這話,眉眼彎了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