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前塵花落,夢裏花醒(1 / 3)

二丫今天起了個大早,那買下她的牙婆瞧著甚是凶惡,四更天就在院子裏厲聲叱罵,和她一起睡在這個屋的姑娘們本就如驚弓之鳥,各個畏縮膽怯,如此更是恐懼不已,一邊低聲啜泣,一邊趕緊從破木板拚成的床上爬了起來。

姑娘們大多是這輩子頭一遭進城,這小院子雖破爛,卻地地道道是在寧武城內的。

寧武是大雍北邊最大的一座城了。

她們都是叫爹娘,甚至於夫君,賣來這牙婆手裏的。

“一群懶貨!哭什麼哭?!婆子我可是正經掏了銀子買下你們的!不知好歹!”那婆子穿著舊夾襖,腰間別著條紅手絹,一張臉還算圓潤,卻滿是煞氣,瞪眼罵她們的樣子像是要吃人。

一排麵黃肌瘦的姑娘站在黑漆漆的院子裏,低垂著腦袋,她們身上的衣服都單薄襤褸得緊,叫初春半夜的寒風吹得瑟瑟發抖。

她們不敢吭聲,有的已生出絕望,神情上現出些麻木。

婆子半是譏諷半是得意的哼了一聲:“你們隻倒家中人心狠,將你們賣了我,卻不想,跟了我說不得能活命,運道好些的,尋了好去處,富貴安逸又豈止是說說?倒是你們那些家裏人,得了銀子又能如何?這世道,該活不下去的還是照樣得死,哼!”

有幾個姑娘悄悄抬頭看婆子,眼裏已有了光。有的卻哭得更厲害了。

二丫倒是沒什麼感覺,她自小就心大,爹娘總敲著她的頭說她是塊石頭。

她家三個丫頭,還有個最小的弟弟,爹娘為了養活弟弟,隻留大丫幫忙幹活,二丫和三丫都賣了,妹妹三丫年紀太小,牙婆不收,說是容易死在路上,爹娘沒了法子,隻收了她那份兒錢,又扯著三丫去了別處。

仗已經打了七八年了,皇帝跑到南邊去了,一開始說是反賊的那些人,反而說皇帝是反賊,他們才是正統,還有好多胡人,這些人打來打去,死了很多很多人,地裏又幹旱,鬧蟲,收成一年較一年差,餓著肚子的人把樹根都刨出來吃沒了。

爹娘說是大雍北邊已經活不了人了,要拿她姐倆的賣身錢帶著弟弟,跟著那些官老爺到南邊去。

聽說北邊鄭氏、李氏、沈氏都早早跟著皇帝去了南邊,那些頂頂富貴的人,金銀財寶盛了滿滿當當幾十艘大船,在醴江上飄了月餘。像是把北邊土地最後一點活氣兒也帶著走了。

二丫不知道南邊具體在哪兒,隻知道大概很遠很遠,也不知道爹娘該怎麼帶著弟弟去,走不過去,坐船坐車的話銀子不夠,八成還是會死在半路吧。

她心中知道自己也該慌亂,也該哭,可是她自小就哭不出來,上頓飯還是前天吃的,挨餓已經習慣了,甚至不覺得難受,二丫想念著前天臨走前娘抹了把淚往她手裏塞的半個糙糧餅子,好久沒吃過那麼香那麼厚實的餅子了…

牙婆眯著眼睛瞧著這排姑娘,銳利的眼神像是能扒下她們的衣服,姑娘們縮得更小了,她伸出一根指頭,點了點:“你、你、你還有…就你了!”

那最後一指頭,竟然落在了二丫頭上,她還沒反應過來這意味著什麼,婆子已經冷聲道:“我挑中的這幾個,跟我走,剩下的,該幹嘛幹嘛,都給婆子我放勤快點!要是敢躲了懶去,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說罷便一擰她那肥碩的屁股,轉頭往門外走去。

姑娘們尚有些發愣,二丫已率先打頭跟著,婆子滿意的回頭瞧了她一眼。

到了門外,街上連一個人都沒有,雪沒化多少,風還刮得格外利,春天像是永遠都不會來了。

牙婆裹緊夾襖,手交叉著揣進兩邊袖子裏,步子邁得飛快,二丫骨頭凍得發疼,卻不敢落下,也走得飛快。

她們一路走過低矮的草屋和瓦房,基本都是空的,沒有什麼人,寧武城裏的人還算有家底的,都在往南邊跑。

牙婆掃了一眼人去樓空的屋子,冷哼:“顧氏的都還沒走,他們倒是著急,真以為去了南邊就能活下去。”

二丫叫凍的頭腦發木,但她離牙婆最近,還是聽到了她的冷言冷語,顧氏她是知道的,大雍北方沒有不知道顧氏的,寧武顧氏,是北邊地位最高,最有錢的家族。

再往裏走便見到許多高牆大院,也有了人氣兒,寧武城富貴的氣象漸漸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