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殿內,現下一片狼藉。
宮女們手忙腳亂趕進來的時候,便瞧見漢白玉彩瓷玉壺春瓶碎了滿地,花瓣清水迸濺得到處都是。四幅屏風倒了,金線鏤空刺繡牡丹瓔珞垂墜的錦帳也被人狠狠撕扯下來一半。
一片淩亂之中,剛送入宮不久的新娘娘,此刻就趴臥在沉香雕花的貴妃塌角,身上隻著一件綢緞寢衣,單薄的纖肩在跳躍的燭火中輕微地顫抖不停。
聽見身後有細微的腳步聲傳入耳畔,跪坐在榻邊的人兒身形微微一僵,下意識自臂彎內抬頭,然後便轉過麵去。
蘇婉容扭過了頭,於是循聲趕進來的這幾位宮女,便清楚瞧見了蘇婉容這個時候的模樣。
一雙眸子霧蒙水潤,眼眶已經紅了,眼皮更是早便腫了起來,仔細瞧看,微微泛白的芙蓉麵上依稀還帶著兩道淚痕,也不知曉方才究竟哭了多久。
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關鍵的是,她的嘴唇已經磨破了皮,顯然是被人啃咬之後留下的痕跡。衣襟鬆散發皺,烏發也淩亂地披散於肩……
怎麼瞧看,這都是一朵嬌花受人摧殘之後的脆弱模樣。再加上蘇婉容原就生得纖弱貌美,如此梨花帶雨地跪倒在這裏,便是這幾個宮女看在眼底,一個個都止不住地憐惜起來。
方才她們一直在殿外侯著,那是晉元帝親自下的旨意,誰敢違背?
便是中間聽見裏麵似乎傳來爭吵的聲響,宮人們戰戰兢兢,一方麵擔憂寢殿內這段時日一直受她們伺候的貴人,一方麵又如何也不敢觸怒龍威。是以,任憑她們當時心中如何料想,到底是連瞧看一眼的膽量也沒有的。
直到晉元帝冷著臉走出鳳儀宮的時候,聽見裏麵劈裏啪啦砸東西的聲響,宮人們大駭,這才敢忙不迭地小跑著趕進來。
都這樣的動靜了,便是她們這些做下人的方才離得遠,聽不真切。總是能夠猜出個一二。
大抵便是晉元新登基的皇帝,晾了這位花容月貌的蘇娘娘這麼長段時日,總是有些按耐不住了。可娘娘不從,便有了現下這番景象。
剛剛砸碎花瓶弄出的聲響估摸也就是這位娘娘受盡委屈,這才等陛下離開以後,砸東西泄憤呢。
之前就聽宮裏人傳,這位新帝無論在戰場上或是朝堂上,手段如何的狠辣果決,絲毫不留情麵。
先前隻是因為伺候娘娘不周,幾個尚未及笄的宮女便挨個賣勾欄院去了。
當時鳳儀宮的這些宮人便已經領教過外麵那些傳聞並非空穴來風,晉元帝是當真的鐵血無情,根本沒得半分仁慈心的。
誰知道就是對待眼前這位嬌花似的娘娘,尋常的人便是瞧見了如何也該碰在掌心裏疼惜的美人,陛下竟也能夠這般狠下心腸,硬生生地辣手摧花!
蘇婉容看見這幫宮人投向自己的目光裏,無一不是同情或是惋惜的。有些膽子小些的,甚至捂著繡帕低低啜泣起來。
她曉得宮女們顯然是誤以為方才那男人對她做了什麼。
可是她卻懶得解釋,也根本無力再去解釋什麼了。
若說是毀去名節,這個男人早在尚未登基以前,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給他看光了。
而今次這麼多人守在門外的功夫,除了最後一步,他早對她占盡了便宜。就是堅持她跟他沒發生任何幹係,道出去了。又有誰會相信呢?
但是讓蘇婉容感到極致氣鬱,甚至有些悲痛絕望的。並非那個男人如何輕薄玷辱自己,而是他“回報”太傅府,以及對待她父親的態度。
總以為這個男人便是做事出格了一些,可能是因為出身或是從前的經曆,心中沒有禮義廉恥。但心腸說到底應當還是好的。
畢竟上一世的晉元帝,就是外麵風評再如何不好,卻也勤於政務,統治有道。長安城地廣人稠,他極惜才愛才,總也沒做出過什麼殘害忠良的事情。
可誰能料得到呢?他就真的膽敢這麼對待她的父親。
聽他道完方才那段話的那一瞬,蘇婉容頓悟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這個男人。更可笑的是,她又有真正了解過了誰?
此人冠冕堂皇地說,他已將她從薛硯之手下救出,可謂是煞費了苦心。她難道不清楚自己這是逃離了虎穴又掉入狼口。對方甚至是一匹不知饜足,貪婪肆意的狼。
而她無疑便是他狼爪下的一塊可口卻不受馴化的獵物,那男人垂涎於她,想吊著她,哄著她,便是為了引誘她自願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