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1 / 2)

武晟二十一年,劍南道,益州府,周嶺縣,季家村。

春日的早晨,天要卯時中(6點)才亮,但在鄉下,婦人們寅時(3點)就起來幹活兒了,春耕還在收尾,漢子們都得摸黑早早下地。

陸含玉昨天才嫁進季家,洞房前就問過夫君季弘遠要不要早起。

他光顧著忙活二人的衣裳沒回答,早上又抱著人不撒手,等她二茬覺睡醒,天都亮好一會兒了。

就這樣季弘遠也沒醒,陸含玉沒慌,細致替他掖好被角,收拾妥當出門。

成親用的物什已經還回去,季家略顯破舊的院子空蕩蕩的,看得出季家家貧,不然季弘遠他爺娘不能讓已得了童生的兒子娶她一個商戶女。

“六娘。”貼身伺候陸含玉的婢子青衫在門口站著。

青衫湊過來,指了指廚房小聲道:“季家二老在正房,大娘子和二娘子在廚房,郎君們下地了。”

季弘遠行三,是季家老兩口的老來子,他上頭有兩個阿姊,兩個阿兄。

阿姊都嫁人了,阿兄也都成親,長兄有二子,二兄有一子一女。

昨日隔著喜簾她沒機會打量季家的人,好在嫁過來之前,她五個阿兄把季家祖宗幾代都查了個底掉,她心裏並沒有新婦的忐忑。

“你去看看家公家婆要不要伺候,我去燒熱水伺候三郎起身。”陸含玉輕聲吩咐。

等陸含玉到廚房門口時,裏頭妯娌二人正說道新婦兩口子。

“吃喝拉撒樣樣是三郎占最好的,書沒見讀明白,反倒養足了好吃懶做的骨頭,這又嫁進來個祖宗,啥時候才是個頭啊?”陸含玉聽出這是大嫂阮氏。

二嫂喬氏聲音溫婉,“好歹陸六娘嫁妝不少,三郎現在也有點本事往家交銀子,日子會比以前好過些,以後說不定咱還能沾沾光。”

“哼,你以為陸六娘傻啊,挺俊個小娘子不嫁大戶人家倒嫁個泥腿子,肯定想著以後能做秀才娘子換了門庭。三郎自打得了童生,回回考前不是頭疼腦熱就是拉肚竄稀,咋啥毛病都出在考前?還不是怕考不中。”裏頭說著開始摔打起刷碗的絲瓤。

“我說了阿家也不聽,隻當我這長嫂嫉妒三郎媳婦呢。你瞧著吧,等陸六娘發現三郎是個什麼東西,別說沾光,不鬧得季家家宅不安就是好的。”

喬氏聲音有些遲疑,“那不能吧?不過三郎也實在愁煞人,你說他那麼聰明,怎麼就不肯上進呢?”

阮氏越說聲兒越高,“光顧著想歪門邪道唄!多少聰明不肯往正處使都白瞎!要我說,既然三郎都成親了,幹脆咱這就分家,省得以後一家子跟著不得安生。”

當二嫂的比大嫂有心眼些,喬氏壓低聲音勸,“大嫂可千萬別衝動,以阿公阿家疼三郎那個勁兒,他們會同意分家?若傳出個不孝的名聲去,能叫人罵死。”

喬氏這樣說,心裏卻很認同大嫂阮氏的話。

大郎和二郎隻會悶頭幹活兒,生的兒子也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從裏到外透著憨實。

按理說季父也這樣,就是這麼個種,可誰知還能出個三郎那樣的,季弘遠也就高個兒隨了季家,其他哪兒都不像季家人。

大郎和二郎長得壯,也黑,偏三郎白白嫩嫩比縣裏的女郎還好看,還瘦得好像這些年家裏好吃好喝都喂了狗。

不光這樣,他還特別會來事兒。

好比吃飯,砍柴擔水那都是大郎二郎的事兒,切菜做菜那是她倆的事兒,端菜擺碗筷那是小輩的事兒,他就光管吃。

哦,還會夾幾筷子好菜給爺娘,嘴裏好聽的話不要錢似的,一年四季不重樣。

要是這日趕上季母孫氏洗刷碗筷,三郎保準跑過去又是燒熱水,又是湊過去洗倆仨碗,就叫孫氏心疼得心肝肉一樣,扭頭滿村炫耀最孝順莫過季三郎。

感情他們這些真幹活兒的,都天天吃白飯呢。

這事兒就不能多想,越想越難受,難受還得憋著,全為難自己身上了。

大娘子阮氏估摸著也想起季弘遠什麼德行了,氣得喘著氣罵得更難聽,“也不瞧瞧這都啥時辰了,沒羞沒臊的,這是等著咱們把飯菜給兩人喂到床上呢?說出去我都沒臉見人!”

說罷她甩著盆裏擦洗碗筷的粗布起身,“大不了我跟大郎帶著孩子回娘家找活路,也比伺候這倆祖宗強!”

話剛落地,扭過身她就看見陸含玉麵帶微笑站在門口,貌似還聽得挺起勁,隻能尷尬站在原地。

但阮氏嫁過來多年,還生了兩個小郎,底氣也足,再加上越說越氣,尷尬很快扔到腦後,揚聲陰陽怪氣起來——

“喲,六娘你這是才起?我以前還當三郎本性懶惰,感情縣城裏就是這麼個風水啊。”

“起來有一會兒了,怕打擾嫂嫂們說書的雅興,沒敢進門。”陸含玉不是會讓人罵到臉上的性子,她笑眯眯道。

阮氏:“……”她臉色不太好看,雖然陸六娘說話文縐縐的,可聽著比罵人還讓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