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真看著他無奈的笑容,很沒良心地笑了出來,遭到他一瞪,方才道:“若我真的是道學家,現在就不會與你在這兒耳鬢廝磨。”為了他,她也可以舍棄自己的原則。
宇文泓歉意道,“若晚上幾年再與你有這一段情事,那就不會這般艱難。”怪他原本以為隻要利用一下她荀家身份就好了,哪曾想會與她發展出一段情事來?
“我才不要,若晚上個幾年,我可能就不會喜歡你。”荀真笑道,以前他給她的印象太壞了,若當了皇帝,隻怕更變本加厲,給她一千個膽子,她也不想不願靠近他。
“你敢不喜歡孤?”他霸道地擁緊她的腰。
她低低地吃笑起來,享受著這一刻鳳儀宮一角的溫情時刻。
突然,外頭傳來孫大通的敲門聲,“殿下,娘娘的病情有變化。”
宇文泓鬆開荀真,皺了皺眉,沒想到相會是如此短暫,依依不舍地拉著她的手推開殿門出去。
唐皇後一度病危,就連皇帝也趕了過來,昏迷幾日的唐皇後臉頰瘦削下去,皮膚幹涸,哪還有昔日的雍容華貴?
宇文泰看了心裏頗不是滋味,這個發妻在記憶裏都是最重儀態,不禁咆哮道:“到底查出是什麼原因沒有?”
“父皇,兒臣不知道當說不當說?”宇文泓為難地拱手道。
“現在還有什麼當說不當說的?”宇文泰怒道,隨後咳了咳,這兩天他的身體也不大舒服。
宇文泓這才道;“文菩庵新的住持師太與欽天監的官員都說宮裏有人行巫蠱之術,所以母後才會突如其來的病倒,一發不可收拾。”
“什麼?”宇文泰站起來驚訝道,身子一晃跌坐回椅內,臉色難看至極,皇宮最忌諱這種事情。“宣他們前來見朕。”
宇文泓點頭,讓人將相關人員都帶進來。
無論是新的住持師太還是那欽天監的官員都是異口同聲地說有小人做法,而侍候皇帝的華龍宮的總管太監朱公公這時候也站出來,顫聲道:“皇上,奴才有次在皇上時常走過的小路上發現過紮滿針的草人,看來那人不但對娘娘不利,也要對皇上不利啊。”
“你怎麼不早向朕稟報?”宇文泰怒道。
朱公公忙跪下來,“奴才怕亂說話讓陛下不喜,況且宮裏忌諱這些個事,那個時候……陛下的身體還算健朗,所以奴才沒有稟報。最近奴才見陛下的龍體日漸違和,不知是不是與那暗中的紮針草人有關?思量再三,不敢再瞞皇上,還請皇上責罰。”
“父皇,朱公公不敢說也在情理當中,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想要謀害父皇與母後,這種事不能聽之慣之,依兒臣之見,還是搜宮來得穩妥。”宇文泓袍服一掀跪下道,也適時地為朱公公解了圍。
壬戌年發生的這起巫蠱案後來在史書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記,後世的史學家在提到宇文泰這一任帝王的時候,總要提到這一次的巫蠱案,畢竟這對前朝與後宮的格局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荀真聽到巫蠱這兩個字眼時心頭直跳,居然有人敢在宮裏做下這大逆不道之事?抑或背後有什麼隱情?“尚工大人,真的要搜宮?這種事在華國皇宮是從來沒有發生的事情?”
“陛下的旨意已經下了,這件事由不得我們做聲,荀真,所以你也別多想,這是上層主子們的事情,涉及不到宮人。”許悠冷酷地道。
外頭打一個巨響的旱天雷,荀真的心頭猛烈一跳,回頭時隻看到許悠的臉半明半暗,似那廟宇裏端坐的泥菩薩般光明與黑暗並存,在這一刻,她才發現她是那麼的不了解許悠,或許她以前的了解都帶了幾分自以為是的味道。
許悠似對荀真的打量不甚在意,而是揚頭看了眼蔚藍的天空上的白雲朵朵,又一記驚雷響起,皇宮是該要重新洗一洗牌了。
在一夜之間,皇宮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擔心自己會不會莫明其妙地就卷進了巫蠱案中,而所有的宮女太監在這一天之間都集合起來,聽候吩咐。
六大尚級宮女與尚侍省的總管太監聯手向幾大主妃的宮殿而去,搜宮也是最先從有勢力有嫌疑的主子們開始。
柳德妃看著王穎尚儀領著人前來,讓人將椅子搬到外麵的庭院裏,“本宮身正不怕影子斜,王尚儀隨意搜。”
“奴婢隻是遵旨行事,還望娘娘恕罪。”王穎尚儀行了個標準的宮禮,看到柳德妃晗首,這才指揮眾人進去搜,“小心娘娘宮中的物品。”
柳德妃輕輕地撥著茶碗慢慢啜飲起來,這王穎倒是挺會做人的,心下讚許。
另一廂,在那持著羅盤的欽天監的官員帶領下,許悠領著荀真等人親自往貴綺宮而去,而此時的馮貴妃卻是一派鎮定坐在那兒等著她們前來搜宮。
在許悠行過禮之後,馮貴妃一看到她這兒的領頭之人是許悠時,心下就開始戒備了,倨傲道:“許尚工,小心本宮宮裏的擺設,若有個破損的,隻怕你賠也賠不起。”
“還請娘娘挪到外間的大殿去,這次搜宮的宮女太監都是訓練有術之人,所以絕不會碰爛娘娘寢宮的物品。”許悠也冷道。
馮貴妃朝自己的心腹使了個眼色,要她注視許悠的一舉一動,這個女人不可信,而且她現在握有的證據都顯示她與太子之間關係匪淺,所以絕不能放她隨意行動。
時間靜悄悄地流逝,馮貴妃坐在前方的正殿上閉目養神,可那緊攥著把椅的手卻泄露出她緊張的心情,把自己宮裏的人員一一過濾了,可還是放心不下,子虛烏有的事情太多了。
好一會兒,許悠才領著人前來說是沒有發現,馮貴妃這才狀似悠閑地將茶碗放下,“本宮就說嘛,本宮與這巫蠱案不相幹,又怎會在本宮這兒發現什麼證據?許尚工,你還是趕緊往別處尋去吧,要早點將娘娘喚醒。”好讓她行事。
許悠剛要行禮告退,突然那個持羅盤的欽天監官員卻道:“且慢。”上前在馮貴妃坐的地方來回走動,然後在馮貴妃莫名其妙,正要怒斥的時候,他道:“這底下有東西。”
“你莫胡言。”馮貴妃坐著不動,她是後宮的一品妃,這區區小官也敢這樣圍著她轉?真是豈有此理。
“娘娘,請起身,讓奴婢派人挖開一看。”許悠道。
“許尚工,你是要侮辱本宮嗎?居然讓本宮起身給你們在這正殿上掘地三尺?這裏是我貴綺宮的正殿,哪會有什麼不幹不淨的東西?”馮貴妃不肯合作地怒道。
許悠朝荀真看了一眼,“荀真,請娘娘離座。”
荀真不喜歡馮貴妃,但她畢竟是宇文淳的生母,所以基本的尊重還是有的,上前禮貌地請示了幾句,但馮貴妃拒不合作,這才朝幾名粗壯宮女道:“娘娘,得罪了。”
幾人架起馮貴妃,頓時,那張厚重的雕花椅子就被人粗魯地推開,翻倒在地,這讓馮貴妃的臉色陰暗下去,這種目中無人的侮辱實是她生平僅見,好,許悠,這筆賬她會記下,隻要皇後一清醒,她即刻就動手,絕對要這許悠陪葬。
荀真感覺到身旁傳來的冷氣,在盛夏的酷暑中讓人脊背生寒,眼角掃過,隻見馮貴妃的嘴角據成一條直線,那陰暗的臉色更是浮出幾許冷酷之意。
貴綺宮的正殿上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掘地三尺的待遇,作為一宮主妃的馮貴妃的尊嚴遭到前所未有的挑釁。
磚塊被撬開,泥土被挖出來,那幾名太監都揮汗如雨地進行著,而眾人在焦急地等待著,氣氛的凝窒不前,讓人心浮躁起來。
突然,正在挖土的太監突然大喊起來,“有發現,有發現……”
這一聲響不亞於一道驚雷,荀真也愣然了,呆怔地看著那幾名太監將一個盒子從泥地裏拿出來,在眾人的麵前展示著,打開一看,赫然是三個包著草的布偶,上麵寫著皇上、皇後、太子的生辰八字,還插著一根又一根的銀針,令人觸目驚心。
馮貴妃也瞪大眼了,她死也不會想到自己寢宮有這種東西?
怎麼可能?
這不是她的東西,第一個醒覺過來的她嚷道:“這不是本宮的東西,這是有人栽贓給本宮的……”
許悠拂了拂盒蓋上的泥土,“是不是栽贓?這裏那麼多雙眼睛看到這是從泥地裏挖出來的東西,娘娘不妨省著一口氣到皇上麵前再分辯?”
馮貴妃頹喪地坐在圈椅內,她被皇後算計了,腦海裏立刻響起這句話,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眸子轉了轉,不行,她要自救,要見皇上。
“荀真,請娘娘移駕。”許悠冷冷地道,此時她的氣勢竟淩駕在馮貴妃之上。
荀真依令讓人粗魯地將馮貴妃嬌弱的身子提起,押著有些恍神的她出了貴綺宮。在宮門處正好遇到滿頭是汗的宇文淳趕到,看到他的俊顏上是少有的糾結,回頭看到許悠尚未出來,道:“時間有限,七殿下要說就趕緊說。”帶著人向後退了退。
宇文淳感激地看著她,想到母親的處境,雙手忙握住母親的手,“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會牽涉到巫蠱案中?”
馮貴妃看了眼兒子,咬牙切齒地道:“淳兒,娘是被害的,是皇後她……”
“皇上還等著要見貴妃娘娘呢。”許悠捧著盒子板著臉出現在眾人麵前,打斷了馮貴妃向兒子吐露出實情的機會,“荀真,你還不趕緊請娘娘上輦?”
荀真為難地看了眼宇文淳,“七殿下,皇上還在等貴妃娘娘。”著身後之人不甚恭敬地將馮貴妃弄上轎輦。
“娘。”宇文淳忙握住母親的手。
“皇兒,娘是被害的,是被害的……”馮貴妃呢喃著,環顧了一眼周圍的人,有些話要到皇上的麵前才能說,許悠栽贓陷害她的事情,不能就此算了。
宇文淳追著轎輦而跑,即使他娘為了後位以及皇位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那也是他的親娘啊,再說他也不認為他娘會傻得做這種事情,看來要向父皇說明才行,尤其看到母親現在窘迫的樣子,心頭第一次怒火狂燃。
鳳儀宮的正殿,宇文泰早已知曉在貴綺宮裏找出布偶的事。
可是當他親眼看到那布偶時,臉上忍不住抽搐起來,拿起那個寫著他生辰八字的布偶看了看,居然還把他的樣子做得惟妙惟肖,真是豈有此理!怒看向馮貴妃,“你有何解釋?朕自認待你不薄,你卻這樣對朕?”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又怎會詛咒自己的夫君?再說這對臣妾又有何好處?皇上莫要聽信小人所言。”馮貴妃辯解道。
“沒錯,父皇,兒臣的娘沒有那麼大的膽子與野心。母後的病情與她絕無關係。”宇文淳也陪母親一道跪下,父皇應該不會聽信這種表麵的證據。
宇文泓卻是輕皺了皺眉,一再地看了看那布偶,雖然他早已知道唐皇後所謂的暈倒是要造成這局麵,但沒想到的是卻是針對馮貴妃而來的。一直以來她們都算相安無事,雖然私鬥不斷,但卻沒有造成這麼大的動靜,母後這一步走得極其的險。
既已走到這一步,身為人子的他也不能一點表示也沒有,頓時怒目看向馮貴妃,“貴妃娘娘,現在孤的母後正生命垂危,你卻大呼這不是你做的?你有何證據證明不是你的?這可是在你的宮裏發現的。”
“沒錯,馮姐姐,虧妹妹還內疚了好久,隻為了那天錯怪了姐姐,哪曾想卻比下毒還要不堪?”柳德妃豐腴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這麼多人前去搜出來的,難道還有人嫁禍栽贓給你不成?怎不見栽贓給妹妹?妹妹的寢宮同樣也搜宮了。”
馮貴妃怒目看向柳德妃。
正在場麵混亂之際,文菩庵的住持師太又進來,說是底下有尼姑認得出馮貴妃的身影,說這貴妃娘娘在庵裏祈福之際暗中招巫師做那害人的咒術,目的就是要讓七皇子登上皇位,而住持師太正好發現了,所以才會在她們回宮的那一天被她派人下毒害死了。
而她身後的幾位尼姑都哭哭啼啼地說得繪聲繪色。
這一證詞的出現讓宇文泰心中的天平傾斜了,若他、皇後、太子全部都死了,那依祖製生母為尊定皇位繼承人的話,宇文淳就會是新皇的人選,畢竟後宮中貴妃是僅次於皇後的存在了。
馮貴妃倒吸一口涼氣,伴隨這皇帝夫君多年,焉會不知道這夫君是怎樣的人?耳根子軟,但又有一副硬脾氣,所以處理事情往往都是見風就是雨,“皇上,臣妾沒有,那是皇後故意要害臣妾的,她怕自己的醜事被臣妾揭穿,所以才會先下手布這個局……”
“貴妃娘娘,孤的母後生死未卜,你說這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宇文泓怒喝道,難怪母後要布局捉她了,這回他是真正的明白了唐皇後的用意,搶在前頭發難。
“太子,難道就不許我娘為自己辯白幾句?皇後也不見得就一些醜事也沒有?父皇,請您聽一聽我娘的自辯之詞……”
荀真在袖子裏的手不禁握緊,這一切並非空穴來風,而是事出有因,悄然看了眼許悠,看到她眼裏的狠意與殺光,微怔了怔,自己的猜想果然沒有錯,不自覺地看向宇文泓鎮定的臉,心下大安,轉眼看到一臉急色的宇文淳,微微歎息。
宇文泰已經出離憤怒了,哪會有心聽她說這個?也哪有心思聽兒子護母的話?
皇後要害她會害得自己躺在床上人不人鬼不鬼的?
這分明就是狡辯,氣怒的他聽不進宇文淳的辯詞,上前一腳踢在馮貴妃的心窩處,“憑這幾句話就可以看得出你對皇後懷恨在心久矣,今日朕饒你不得,來人,將她押下天牢,聽候發落。”說完,心口絞痛起來,捂著心髒險些摔地,再一看那布偶,恨意更深。
柳德妃與宇文泓都趕緊扶著皇帝,讓他順氣坐下來。
宇文淳見到親母柔弱的身子倒在地,嘴角有著一串鮮血流出,尤其還讓綠衣太監粗魯地拖下去,心髒宛如被人剜出一般地滴血疼痛,忙膝跪上前,“父皇,娘伴隨您這麼多年,您怎麼就光聽這些人一麵之詞就定她的罪?父皇,兒臣不服,娘她沒有罪,她是被人陷害的……”
“你給朕閉嘴,朕又豈會冤枉了你娘?她連朕都不放過,你看看這布偶上的銀針針針都刺在朕的心窩處,朕怎麼有你這樣一個孽子?”宇文泰怒吼道,一動怒就要大口喘著氣,虧他平日裏這麼寵這個兒子,原來不過是一隻白眼狼,不對,比白眼狼還可惡。
“七弟,你少說兩句行不行?沒看到父皇被你氣得要命?”宇文泓端起兄長的架子教訓道。
“太子,臣弟不是有心要刺激父皇的,隻是臣弟不吐不快,我娘真的是被冤枉的……”
“堵嘴,將他的嘴給朕堵上,拉到外麵的太陽下暴曬跪著認錯,沒朕的準許不許他起身。”宇文泰怒道。
荀真眼睜睜地看著宇文淳就那樣被人拿布堵嘴,兩手反綁被人押到鳳儀宮外的漢白玉磚上跪著,此時正值晌午,太陽最盛的時候。
鳳儀宮裏因為查到皇後所謂的病因,祈福的祈福,消災的消災,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烈日當空,念經聲不斷,荀真並沒有就此離開鳳儀宮,而且看了眼跪在滾燙地麵上的宇文淳,皇帝宇文泰由柳德妃為伴擺駕回華龍宮時,開恩給宇文淳鬆綁,取下封嘴的布,但仍跪著,挺直的背說明他的不屈服。
宇文淳知道他成為了所有人指指點點笑話的對象,此時的他頗有幾分六神無主的感覺,明知娘是被冤的,他卻是動彈不得,連想要一個人去看看她也不行。一輩子沒遭過什麼罪的娘怎能抵抗得住牢獄之災?這一刻,他忿恨地看著蒼穹,刻意遊走在朝政之外的他一點勢力也沒有,這樣的他有什麼本事去解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