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順十八年冬月既望,中常侍李昇受詔進殿,然天子一語未言即令其歸。
須臾,再受詔進殿,見得當今天子仍原樣坐著,上前奉茶後,便有心提醒:“陛下,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說完,仍久久不見動靜。
李昇雖自入宮之日起便常伴君側,但這等關頭,也不好再說些什麼,遂侍立一旁,以待召喚。
忽而之間,聽天子說道:“李卿,建國將軍如何?”
李昇上前答:“回陛下,臣乃一介侍人,如何敢評價建國將軍。”
“李卿,如今這樣的情勢,我隻想找個說實話之人。你我數十餘年君臣,無需顧忌這些虛禮。”
李昇見狀,實乃無可避之能,隻能上前據實答:“回陛下,請恕臣直言,建國將軍謝琅雄踞幽州幾十載,數拒金人於關外,實為一員不可多得的悍將。然則,其身為幽州牧,獨掌軍政大權,雖其長子質於洛陽以為牽製……”
不待李昇說完,天子道:“其待民如何?”
李昇有心向上諫言,但天子發問,便隻能直接說道:“建國將軍其人倒是難得的一心為民之人,其下法紀嚴明,政寬仁和,幽州百姓極其擁戴。陛下,這等良將,何不早做打算。”到底,還是忍不住提醒天子戒備幽州。
聽到此處,天子不禁歎息,早做打算,現今還能如何早做打算,還有誰來早做打算。
各地州牧雖還上交稅銀,還稱自己陛下,但誰心中還真正識得自己這個陛下,識得自己乃大晉的主人,乃這世間的萬民之主。唯一識得的便是這張萬民簇擁的椅子,這方帶血凝集的印璽吧。可這又能怨誰呢?
奈何自家的天下自家已無力鎮守。
想到此處,天子已是滿眼酸楚,自己生來便是皇儲,弱冠之年繼位,矜矜業業二十來年,一心為民,從未豪奢放縱,怎的就到了如今的田地……。罷了,且不去想這些自己無能為力之事,一個人才錢糧全無的天子,不知還能坐擁這洛陽城到何時。屆時,自己如何先且不管,怎樣都得為自己身邊之人打算一番。
“李卿,早日打算極好。”說罷也不待李昇答複,徑直朝太廟行去。
且說這廂中常侍李昇回到住所之後,仍覺天子的話很是費解。不料第二日再次聽得天子召見。待入得殿內,見天子竟比昨日更加精神不振,更為憔悴。心中正愣神之間,便聽得天子輕言:“李卿,朕欲命建國將軍長子婚於餘家女,你且去傳旨吧!”
天子話未說完便一陣掏心挖肺地咳嗽。
李昇聽罷,跪地,哽咽道:“陛下,萬萬保重啊,這等事情,等您大安了再來憂心不遲。”
“何來的大安。且去傳旨吧!”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餘家商號遍及大晉,富可敵國。如此這般,不是臣惡毒揣測……”
話尚未說完,天子搶道:“朕知道,此事無需多言。你且去吧。”
李昇無法,隻得領旨而去。
待李昇傳旨歸來,天子問:“謝中郎可還好?”
“臣到時,謝中郎尚在與人賽馬。”
“牧之,我而今已時日無多,吾兒年幼,屆時留下孤兒寡母,還望牧之相幫,”說罷,對著李昇一拜,“另,我還有一要事需遣人處置,恐有性命之危,你願否?”
李昇見今上朝自己一拜,連忙跪地,淚眼婆娑,望著今上嚎哭:“陛下,臣有幸常伴君側二十餘載已是上天垂憐,但憑陛下吩咐,臣萬死不辭。”
“牧之,這裏有封書信,待得需要之時,呈於建國將軍。”說罷,從袖中拿出一卷羊皮紙遞與李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