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嫣一隻腳還半停在空中,呆滯了半瞬,荊為亦已經邁過兩步走至她的身邊微微側身說道:“薑大夫?走吧。”

月嫣隻得將木然的表情瞬間轉換為一個淺笑,對著荊為亦點頭應道:“那就一起走吧。”

疏星朗月的夜空顯得格外靜謐,夏日晚風輕輕吹拂著兩人的裙畔衣角,往客棧去的長街隻偶爾有一兩個腳步匆匆的夜歸人。

起先兩人都未曾開口,隻有踩在青石板上的有規律的腳步聲,在這份寧靜中月嫣竟久違的又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略低著頭,瞧見的隻是腳下兩個人同步的皂靴。月嫣不禁想到,自己竟會和小侯爺有再相見的時候,竟還會有如此相處的時刻。

上一世,兩人是有緣成婚卻無份相見,這一世,恐怕又是有緣相見卻不會再有結為夫妻的份。

月嫣正如此想著,耳邊就低低傳來清朗的一句:“薑大夫?”

她忙抬起頭,懵懵地看了一眼,這才發現身旁之人已站在福客來客棧的台階上,而自己還抬著腳欲往前走呢。

月嫣有些不好意思地哦哦了兩聲,然後轉過身趕忙隨著荊為亦一道走進客棧明亮的大堂中。

楊掌櫃正和梁順一起收拾最後幾桌客人的碗筷,瞥見有人走進客棧,還以為又來客人了,直起腰爽亮問道:“客人是打尖還是……”

待看清左邊一人是薑大夫時,她又立即轉而笑問道:“薑大夫,今日怎麼回來這樣晚?喲,這位是……”

“這是我,我的一位朋友,今日正想尋個客棧住,所以我就帶他來了。”

楊掌櫃略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荊為亦的行頭,便知他定是個富家子弟,立即放下手裏的活,笑著迎上來道:“客官來得巧,正好還剩下一間上等房。”

荊為亦不以為意地點點頭道:“好,還勞煩掌櫃的燒些熱水送上來。”說罷,便和月嫣一前一後走上樓梯。

“客官上樓左手邊第二間!”楊掌櫃喜笑顏開地應聲後扭身往後院燒水去了。

走至二樓左邊第二間,月嫣停下腳步朝著荊為亦的方向道:“如此,小侯爺便早些歇下罷。”

待見到眼前之人輕嗯了一聲之後,月嫣也轉過身接著往裏走,然後推開客棧的房門。

一夜無夢。

第二日一早,月嫣按照往日的時辰起床,收拾好就往本草堂走去。她在二樓及大堂都沒碰見小侯爺,也不知他是還未起還是早就走了。

到了醫館,榮大夫瞧見她來,便問道:“聽李大夫說,你昨日自告奮勇去給常青他娘治病,看的可怎樣?”許是剛剛翻動了幾下笸籮禮的藥材,她額頭有一層薄汗,又輕蹙著眉,顯得好似格外擔心月嫣昨日這一舉動。

月嫣也知道自己昨日走之前應該問過榮大夫的意見,畢竟自己是醫館的夥計,這樣冒冒失地就去給別人治病,無事還好,若是有事那榮大夫定也拖不了幹係。

她走進醫館大堂,對著榮大夫鄭重作了一揖,然後略帶歉意地說道:“榮大夫,昨日是我考慮不周,沒在走之前跟您說一聲。”

頓了頓又補充道:“昨日我給常青阿娘號過脈,又瞧了舌苔等,先配了山甲片、皂角刺以潰癰排毒,之後酌加丹皮、山梔等涼血化瘀止血,想著再常規服用千金葦莖湯合如金解毒散。”

榮大夫聽完她說的這幾張藥方,低頭站在堂內略思索了片刻,然後抬起頭看著月嫣道:“這幾味藥聽起來倒是都能對症,隻是之前肺癰一症多隻是服用千金葦莖湯,我還從不知曉需得先排毒止血。”

月嫣笑著解釋道:“若是肺癰初期隻需服用這湯,但若是錯過最佳治療時期而至肺葉生瘡,肉敗血腐,這時若是隻服用千金葦莖湯便毫無療效。”

榮大夫昨日後來也聽李大夫講述了一遍,知道月嫣說的也是有幾分道理,便不再細問隻道:“若你有幾分把握,倒是值得一試,反正往日肺癰病者若是已到了咯吐濃血痰的地步,也隻能準備後事了。”說罷又走到帳台處翻開昨日未對完的賬簿。

月嫣也照舊走到醫館側間去,接著將那屋內成堆的藥材一一分類撿好。

如此幾日,月嫣的生活和從前在醫館幹活時沒什麼區別。

這日午後,日頭毒辣,悶熱無風,也沒人趕在這個時辰出門來醫館看病抓藥,大堂裏隻有幾個夥計們無精打采地聚在一處玩葉子牌。

因大家都舍不得錢,於是就一致同意輸的人隻在臉上貼個紙條便好。

荊為亦及常青兩人從院子裏走至大堂門邊,入眼瞧見的便是月嫣貼了七八張白條的臉,以及她幸災樂禍地將一節紙條狠狠拍在路明的額頭上,力氣之大險些害得他跌下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