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二十年,九月。
這一年的夏日好似格外熱,外間毒辣日頭焦烤著大地,悶熱的午後連一絲風都沒有。
房中雖已放了幾方冰塊,又有白芷在一旁打扇,但月嫣還是覺得暑氣難忍,練了幾筆,手中的這副字帖實在沒法靜下心來好好臨摹。
她“啪”的一聲擱下筆,正煩悶著,打扇的白芷見狀,快步走到明間,端起一杯早晾好的涼茶遞給她。
月嫣剛伸手接過涼茶,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瞥眼瞧見門外邊走進來一個略有些麵生的小丫鬟。白芷也忙放下團扇走了出去,過了片刻後回來道:“姑娘,國公爺說要見你,讓你即刻就去書房。”
聽到這話,月嫣略微覺得有些奇怪,自嫁來了國公府的這幾月,她和晉國公甚少見麵交談,這一次卻是難得的他主動召見。
見來人也麵色凝重並不多說什麼,月嫣卻忽然直覺到怕不是有事發生,心下頓時有些惴惴不安。於是也不多收拾便跟在來人的後麵,一路穿廊跨院往晉國公書房趕去。
甫一邁入書房,便看見晉國公靜立在屋內一側滿麵愁容,而晉國公夫人坐在椅上似是在低頭抹淚。見此情景,月嫣心裏突突地跳個不住,更是覺得事情不簡單,但也隻得略定了定神先給兩位行禮。
晉國公抬眼見她過來,緩緩邁步走到太師椅前坐下,抬手示意她起身。屋內氣氛凝重,他麵色沉沉,好一會張了張口似是想說些什麼,卻沒發出聲音。
月嫣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晉國公,隻等他開口,心倒是砰砰直跳。過了半晌,也隻聽見他一聲歎息,除此之外屋中便隻有晉國公夫人輕輕的啜泣聲。
雖沒說半句話,但月嫣猜想,若有事是關於自己而又讓晉國公夫婦兩人如此擔憂的,怕是隻有小侯爺一人而已。因而,她小心翼翼試探著輕聲問道:“可是小侯爺他……”
後半句卻實在不知如何說才好,但眼下屋內三人卻都立即明了。晉國公微微抬頭略帶哀戚地看了她一眼又將目光移開,而後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算是證實了她的猜想。
就這麼一瞬之間,月嫣忽然覺得人有些木木麻麻的,仿佛像是全身的血液猛地衝上頭腦,又像是刹時間被人抽走了全部的力氣。她有些昏沉,膝蓋發軟,手心處也不知覺地生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直踉蹌了幾步,才勉強扶住一旁的椅子不至於跌坐在地。
景元二十年,六月初八,這一日是晉國公府和周府兩家千挑萬選出來的黃道吉日,是月嫣與小侯爺的大喜之日,也是朝廷決定派出五萬大軍援助祟州,以抗赤丹突襲的日子。
而那小侯爺荊為亦苦等這一時日多年,早就想與赤丹對戰一二,以報仇雪恨。因而明知與婚期相撞,但也毅然決然地請求出征。
兩軍相交,起初經過幾番激戰,但都難分勝負,雙方僵持不下。因而,大朔與赤丹各自在祟州脊逐山附近駐紮軍營,對峙有月餘,皆是蓄勢待發。
為了能殺赤丹個措手不及,九月十日寅時,大朔當朝太尉兼大將軍齊術勇下令進攻,鼓鳴號角聲一時間不絕於耳,千萬大朔士兵揮著刀劍叫喊著衝向赤丹軍營駐紮地。
兩軍對峙太久,這一仗是遲早的事,雖然大朔原想趁著夜間進攻能出其不意,多些勝算,但那赤丹卻也是枕戈待旦,並未鬆懈毫分。
因而這場廝殺足足打了大半日,及至日頭漸漸有西斜之勢時,赤丹才終於不敵,紛紛丟盔棄甲,一直被逼退至翻綠江邊。
大朔士兵見此情形士氣大振,隻因翻綠江後再無後路,眼看著隻要一鼓作氣再進一步便能將赤丹趕盡殺絕。
可沒料到,翻綠江邊叢林密布、層巒疊嶂,一時之間竟不能如意攻打下赤丹。
接下來的局勢,快馬加鞭傳回來的奏疏上繼續寫著,為求能以最快速度殲滅赤丹,身為讚軍校尉的荊為亦請求率領一千精兵避開正麵,而繞過脊逐山到赤丹側後方,攻其不備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