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終於散去,酒量越來越大的蕭益民不由分說留住了秘密前來南京的陳炯明,曰理萬機的楊度熱情地邀請陳炯明多留幾天,最後告了個謙返回隔壁的楊府。
腳步漂浮的吳佩孚和程潛知道陳炯明的出現非同一般,於是借著酒意大大咧咧地告辭,兩人轉過身立即攀肩搭背相依而行,相互間還不時發出幾聲笑罵,看得因老胃病而不能喝酒的陳炯明眼都直了:
“一個是湖南督軍,一個是河南督軍,均為當世公認之名將,誰能想到遠隔千裏從未有過任何交集傳言的兩人,私下裏竟然如此親密無間?而且還有如此坦然率姓的一麵!”
來到簡潔雅致的書房坐下,精於茶道的陳炯明終於領略到了蕭益民傳遍天下的茶藝,陳炯明喝下一杯幽香延綿、清碧如玉的君山毛尖茶,頓感全身放鬆心情愉悅,大讚幾聲之後望向邊上一位身穿小兵軍裝的十二歲少年:“益民,這位英俊的小哥是?”
“我大舅哥的大兒子,名字叫劉承銘,白天在行營對麵的榮軍小學上學,課餘給我當勤務兵。”蕭益民笑道。
五官清秀酷似父親劉秉先的少年端正地向陳炯明敬了個軍禮,然後上前小心端起水壺,後退一步原地轉身去添泉水了,走出書房前還是有板有眼一絲不苟,出去之後立刻一陣小跑,那裏還有半點軍人的摸樣?逗得陳炯明和蕭益民哈哈大笑。
收起笑聲,陳炯明感歎不已:“說起子承老弟,我這心裏就倍感難過,他是個大才啊!他剛出現在廣州大本營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他,後來聽說了他的經曆,再見識了他麾下將士的神勇,我就格外想和他交個朋友,隻是……可惜了、可惜了!”
一個“隻是”,一個“可惜了”,區區五個字,道盡了無數複雜的往昔和恩怨糾葛。
蕭益民也唏噓不已,給陳炯明添上杯熱茶後,含笑問道:“競存兄回師惠州之後,一直沒有到廣州擔任軍務會辦職務,小弟多少也能理解競存兄的想法,隻是,再這麼對峙下去,不但競存兄二十年的心血會付之東流,而且更辜負了對競存兄無比感念和擁護的廣東千萬民眾啊!”
陳炯明端起茶杯的手僵在半中,足足數息之後才緩緩放下,接著是一聲傷感的長歎:
“賢弟所言,我又何嚐不知啊!隻是浩劫過後,心神俱傷,此番要不是子橋兄從上海趕赴惠州,讓我看清了勢態,辨明了方向,恐怕我已經帶上全家老小歸隱南洋了。”
蕭益民不知道朱慶瀾在這段時間裏做過什麼,但是一直通過軍情局上海站了解到朱慶瀾隱居法租界的情形,也知道朱慶瀾與師兄徐維嶽混在一起,還共同成立了一個慈善基金會,這裏麵肯定有蕭益民的義父趙爾巽對他的教誨和指引。
若是朱慶瀾今天不主動前來,蕭益民今後也不會主動前往,畢竟恩師趙爾豐的死,一直是蕭益民心底裏無法解開的傷痛,從當時的情況看,朱慶瀾也負有一定的責任,所以哪怕朱慶瀾後來出任了東北和廣東各省的護軍使、軍務會辦、代理督軍、省長等要職,也在燕京陸軍總部待過一段時間,蕭益民也沒有主動和他聯係,就連前一段段祺瑞來電征詢蕭益民的意見,想重新啟用隱居上海的朱慶瀾,蕭益民也沒有給出任何意見。
但是今天朱慶瀾來了,不但以師兄的身份主動登門,而且還帶來了從未謀麵的陳炯明,其中蘊含的真誠和襄助之意,讓蕭益民驚愕之後頗為感動,也有了重新扶持朱慶瀾東山再起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