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14章 第14章(1 / 1)

提案結束的時候天沒黑透,朦朦朧朧的夜色籠罩著停車場,王平川顧不得自己今天穿了一身什麼衣服——他出了一身汗,t恤整個貼在背上,甚至腿都在打顫。

胡蝶在不遠處打一通電話,嬉笑怒罵地耍了一通花槍,為的無非還是人情往來。那是她遊刃有餘的,王平川顧不上她,疲憊地轉開了視線。也許是因為力竭,也許是因為貪涼,王平川席地坐在了台階上,隻抬頭看著天上的啟明星。

王平川跟唐桑不一樣,他生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家庭裏,爸爸是小學的音樂老師,媽媽是市醫院一個一絲不苟的藥房大夫。認識唐桑的時候他們都還是毛頭小子,那時候唐桑抽煙,王平川不解,不好意思承認是他媽媽嚴厲警告過他不許抽煙,隻覺得這東西也沒什麼滋味,有什麼好一根接一根的,記得唐桑說:“有些話說不出口,自己憋得難受,這口氣要吐出來才能不把人悶壞了。”

如今想,從那時候算起,唐桑其實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城府深沉的模樣。

於是喬簷在他身邊坐下,王平川下意識問:“有煙嗎?”

王平川看不清,但喬簷停頓了一兩秒,搖了搖頭。王平川有些無奈,輕輕歎了口氣——多奇怪,他竟然意識到自己在想念唐桑,一個兩個鍾頭前還跟他在一起的人,一個此時跟他在同一座城市的人。

無論今天這場提案的結果如何,王平川都知道唐桑不會留下來麵對這個局麵,因為很多很多年前,唐桑就選擇放過喬簷了。那種放過,王平川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似乎是悲憫,也像是無奈。

王平川仍然記得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唐桑在宿舍的陽台上站著抽了一整天的煙,就像一棵往地裏紮根的、沉默的樹。

不知道是自己終於成熟了還是時間真的過去很久了的緣故,今天想起從前的那樁醜聞似乎要容易很多了。其實也沒有什麼複雜的——那是個普通的周末,他、唐桑和常儉徽一起在學校邊上的小酒吧裏喝酒看球,那天利物浦大勝,唐桑難得高興就沒留心,被人多灌了幾杯不大幹淨的酒,事後又被拍了幾張不雅的照片。轉天照片被送到唐桑的手上,他們才後知後覺發現另一位“當事人”竟然是王平川暑期輔導過的學生,喬簷。

看著喬簷那張年紀輕輕又一臉無辜的臉,王平川記得唐桑沉默了很久很久。那天也是這樣一個黑漆漆的夜裏,唐桑的眼睛像此時天上的啟明星一樣,閃閃爍爍,像是靜候著黑夜將至,又像是預示著朝陽將起,“他其實承擔不了後果。”王平川清楚地記得唐桑的這句喃喃自言自語。

“你轉告他吧,好好過日子。”唐桑最後這麼說。

不同當時的數九隆冬,此時的夜風裏卻有蟬鳴,不遠處的荒地上野草隨風揚,夏夜裏潛藏的勃勃生機像是一條吐著信子的蛇——王平川輕聲道:“喬簷,你沒有變,我沒有變,所以我的答案也不改變,咱們不是一路人。”

喬簷偷偷瞥了眼還在講電話的胡蝶,小聲說:“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

這句好像指證一樣的話幾乎被夜風吹散,可王平川聽清了。他輕輕向後仰,手撐住了水泥台階,把自己的胸膛迎著廣袤夜空,“當初唐桑讓我轉告過你,好好過日子——那天你來工作室,我其實就想問你,不知道這話你還記不記得。”這話說得灑脫,王平川甚至還笑了笑,“喬簷,你其實一直弄錯了,當初心軟想拉扯你一把的人真不是我,是唐桑。”

這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月亮自東方升起,清泠泠從他們身後照出一段長長的黑影,王平川悲哀地意識到一件事:原來喬簷至今不明白,憑唐桑那麼敏感的身份,麵對那麼大的醜聞忍氣吞聲究竟意味著什麼。他大概是辜負了唐桑的心軟。

所以王平川說:“我沒有原諒你的資格,也不會怪你。跟當初唐桑的事比起來,今天這些都不算什麼。我接這個項目——”王平川稍稍停頓了一下,似乎是覺得好笑,於是他挑明了說:“假設我把你說你這麼多年還喜歡我的話,當作是你一句難得的實話,喬簷,那請你對著你的真心,別跟我扯謊——”他靜靜凝視著麵前這張似乎始終懵懂無辜的臉,“當初誣陷唐桑,你真的是身不由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