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一章(1 / 3)

“滴——”

尖銳且刺耳的機器警報聲長鳴在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間病房。

醫生和護士們飛奔而來,護士盡職又目帶憐憫地將靜默不動的兩位家屬請出了門外,而後在已然成為一條直線的心電圖旁為病床上的人盡力做著搶救程序。

病房門被猛地關上。

抽泣著的婦人窩在自己女兒的懷裏,隔著一扇門聽著病房中醫生的搶救聲,一下又一下,半晌,終究是痛哭出聲:

“南南——”

“你爸爸他、真的要拋下我們了嗎?”

可婦人倚著的女孩麵上卻不見悲喜,一片麻木,她纖細的手隻沉默地搭在婦人後背、一下又一下地,帶著安撫的意味,靜默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走廊上其他病人的家屬都已經目帶悲憫地看著這兩個單薄相偎的女人時,病房的門終於被打開,兩人循聲抬眼。

醫生腳步沉重地走了出來,在她們跟前停下腳步,半晌,像是不忍般低下了頭,開口卻是程序化的一句:

“抱歉,我們盡力了……”

硬生生地將婦人眼底升起的幾絲希冀給碾滅,她呆愣半晌,而後一個箭步衝進了病房,片刻後,傳來了一聲悲哀的長鳴:

“老喬——”

年輕醫生似乎不忍更甚,隻是口罩遮住了表情,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對站立不動的女孩說些什麼,可他麵前的人卻先他一步,嘶啞地開口:

“我知道你們盡力了,辛苦了,謝謝醫生。”

說罷,她微微俯身,鞠了個躬。

醫生一時無言,隻得安慰幾句後,便轉身離開了。

走廊上其他人的閑言碎語太雜,窸窸窣窣地、一字一句都盡數傳到了女孩的耳中,可她眉目不動,將一切盡收耳底,然後慢慢地直起腰,麵無表情地走進了病房,反手關上了門,隻留下最後聽見的一句順著縫隙飄了進來:

“這麼好看的女娃,真是命苦喲,撐了這麼久……”

嘖。

喬嘉南就那麼站在床位,看著自己母親撲在床上被蓋了白布的男人身上哭泣嘶喊,她覺得自己好像應該有點什麼表情和反應,可是很奇怪——

什麼都沒有。

她能夠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髒在沉重地跳動著,漂泊的麻木感在腦海湧現,用零星的碎片臆想出完整的畫麵,一層又一層,都是床上的爸爸這一年來痛苦的低呼……

以及那群人高高在上、對她們的補償與慰問都像是居高臨下的施舍。

喬嘉南麵無表情、麻木地將視線平移到了心電圖上,日複一日波折不斷還偶爾警報的線,此時此刻卻已經被捋得直直。

護士推門而入,有條不紊地做著一切處理的後續,而喬嘉南站立許久,終是上前抱住了自己痛苦不已的母親,在她耳邊低語一句:“媽。”

她說。

“爸爸解脫了。”

之後的一切程序都按著葬禮流程來,兩天後,當喬嘉南身穿一身黑色長裙,攙扶著自己母親走出殯儀館的時候,才驀然發覺,外麵已經飄起了一層細雪。

冬日靜雪,朦朧的霧下霽霜如晝,今年a市的初雪,來得比往年還要更早。

“……”

身旁的女孩看了靜立的喬嘉南一眼,看穿了人的心思,她上前拍了拍喬嘉南的肩膀,接過了被攙扶著的婦人,頓了頓,而後輕聲:

“放心,阿姨住在我家,嘉南,你……自己注意安全。”

說罷,便安慰性地哄了明顯還想說些什麼的婦人轉身往不遠處的小車走去,婦人抿了抿唇,擔憂地回頭望了好幾眼。

喬嘉南看在眼裏,終是開腔,淡淡的一句:“放心,我不會亂來。”

她說得認真,婦人點了點頭,這才放心地跟著人走了。

小車在黑夜中疾馳而去。

殯儀館是在a市的城郊,不遠處有個公交車站,喬嘉南抬眼望了望漫天的細雪,半晌,抬腳踩著三分細跟就這麼慢慢地走了過去。

她好像在等著些什麼。

並且篤定,那個人一定會來。

公交車站的馬路對麵,正對著一個人工湖。紛紛揚揚的雪花催壓著整座城,隱隱有越下越大的陣勢,雲霧籠欺於湖麵之上,漫卷冬雪的寒風從河岸刮來,刮在喬嘉南的麵上生疼。

她穿得單薄,手腳冰涼,可背脊卻挺得直直,渾身上下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豔與漠然,喬嘉南就這麼雙手抱臂地站在那裏,仿佛所有紛擾都與她無關,像是真的認真在等車。

腕上時針的指向卻清清楚楚地指明了不可能等得來車,可她卻仿佛渾然不知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喬嘉南垂著的眉梢都攀上了幾抹厭世的意味,汽車的疾馳聲卻從遠至近,在不遠處才下了刹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