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二章:化緣(1 / 3)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崇聖寺敲響了不知第幾聲洪鍾,其聲聞可八十餘裏。

我坐在蒲團叩了一二三拜,腦海裏不斷湧現那些不再屬於自己的日子,當中有最微不足道的和最根深蒂固的回憶。我起身,但見彌勒佛笑笑,彌勒佛一直在笑。

寺裏大多沙門都在正前寶殿跪拜菩薩,我漫無目的在附近溜達,白日泛濫成災的日光抵擋不住冬日的寒冷,而被日光鋪灑的周遭看上去頗有些無情且令人沮喪。

路過的小僧告訴我,憲宗法師出去已有兩日,並不知什何時能夠回來。

“莫不是又出去私會舊情人了?”我心裏冥想並默許

小僧口中的憲宗法師是個年逾七十的老僧,也是我自小喚到大的皇爺爺,大理朝第十六任皇帝,勵精圖治四十年之久,卻究亦不能挽回萬一。

若以我這個孫女的角度審視,皇爺爺雖是個好帝王,卻算不得一個好和尚,就拿位退為僧這幾年,不誤的食色酒肉,古稀之年年老身薄,身體早不如從前,也曾多次規勸他少喝點酒,少去招惹些舊年桃花,但那時皇奶奶還在,在生活作風上多少還能規矩住皇爺爺。

可自從兩年前皇奶奶薨逝,皇爺爺這酒喝的更厲害,呆在舊情人住處的時間更久,關於旁人的規勸,他表麵上會收下他人的好意,客氣的將酒擱在一邊,獨讓對方喝上幾口,可一人飲酒無趣,他說喝酒總要人陪,所以他通常會陪規勸之人喝上幾杯。

作為一個皇帝,他二十五歲登基,執政三十年有餘,一朝雖變亂不少,但終究沒出什麼大事,即便後來帝王的權勢受高氏把持幹預,也盡己所能勤政愛民,平息各族矛盾,與宋常年友好往來。

作為我的親長,我少不更事時老愛纏著皇爺爺陪我玩鬧,那時候我跑的飛快,絲毫沒體諒皇爺爺日漸年邁的身體是否追的上我。

那時就想,若能每日恣意逍遙快樂便好。等到我稍有主見,褪去玩心之年而後慢慢明白,那時候自個王朝被高氏專國的皇爺爺是不快樂的。

及笄後年夏,皇爺爺決定效仿曆代先帝避位為僧,此舉一度令人頗感震驚,也讓我單純的以為這是皇爺爺為了像皇奶奶表明他以後隻此一妻,不再拈花惹草的態度。

在寺大殿正堂門口探出腦袋,我親眼目睹有人將皇爺爺滿頭銀白須發剃的精光,看著那個光溜溜的腦袋瓜子醒目的對著殿前菩薩。

那個清晨,我掩在門欄外,終於接受了事實,接受了皇爺爺不再是大理國君,而隻是眾僧裏其中一位身著僧袍的老僧,他跟所有人一樣,都有一個光禿禿的腦袋;接受了父親偷偷告訴我母親,他作為大理國的皇長子,有著對新皇位的正當追逐和勢在必行。

蓮花坐下,決心比鐵硬。我問菩薩,皇爺爺為什麼就做了和尚?

依稀有所印象的,還是他剃度後轉身對著我釋然一笑,那是長者對晚輩意味深長的笑,如釋重負的輕鬆。

對他而言,以這種方式索然歸隱,實在荒唐無奈。

都說出生是命裏定好的,我生來就在富貴中養著,父親是皇爺爺的第二子。

舊時聞言,我那短命的皇長叔在我還未出世的時候就過早夭折卒,按家族慣常道理,老大歿了,老二即長。

父親是個不得皇爺爺器重的兒子,前三十六載庸庸碌碌,胸無半點謀略,等到悔醒之年,終想奮發圖進一回,嚐嚐那坐擁天下俯視群臣的快感,可就是那一回的權力傾紮,讓他送了性命,並且此番皇權追逐是攜家帶口的壯舉,母親貞烈,抹抹脖子便隨父親走了,年僅七歲的阿弟也難逃禍害。全家上下三十餘口,曉得我是唯一幸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