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夕陽西落,高樓之巔,憑欄遠眺,落日餘暉唯有陳堯一人得見。修行路上,隨著歲月流轉,似乎無論是誰,都將必不可免地走向孤獨,當然這一切與死亡無關。
他沒由來地回首望去,依舊是空無一物的景象,神色愈發疲憊,嘴角也不禁泛起一抹苦澀的微笑,但內心卻懷著一絲期待,然而一切都未能如願。昔日的歡聲笑語,對於如今來說,或許真的已經成為了奢望。
年少時讀書,常言“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道理,但當自己逐漸長大之後才明白,並非是所有事情付出後都能得到回報。
樓閣雖然破舊,卻留存著許多記憶,無論何時何地,心中總能有個念想,一旦徹底崩壞,便意味著真正的消亡,而原本的同行者,也終將走向陌路。接下來那一場難分對錯的理念之爭,注定要奪走許多他人珍視之物。
收回目光的陳堯不禁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瞧著遠方的山河景象,他忽然笑了笑,喃喃自語道:“經此一別,或將再無重逢之期,大勢之下,願你能獨善其身。”
山河寂靜,無人作答。
天邊忽然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這讓陳堯的眼神變得有些呆滯,深處還有著一絲茫然,隨即卻又釋然一笑。對於某人所做出的選擇,他雖然不理解,但也不會感到意外。想來在乎之事,已然得到了答案,既然如此,這場還禮便是他最好的歸宿。
待一陣清風拂過後,一名中年男子便出現在了陳堯的左手邊,亦是一副書生打扮,但卻少了狼毫與書卷,反倒是手中拎著兩壺酒。兩人的容貌簡直是如出一轍,唯一的不同之處就在於,陳堯高冠束發,而後來者則長發披肩,稍顯得有些淩亂。
相較於陳堯的一臉愁容,書生明顯更為高興些,所以後者便率先打了聲招呼,麵帶微笑地問道:“近來可好?”
陳堯笑著點了點頭,輕聲道:“一切如舊。”
亂世將至,靜待烽火狼煙,除此之外,舊書樓中一切皆如往昔,並無任何變化。
“你應該知道我問的並不是這些。”書生溫言道。
陳堯故作驚訝道:“呦,如今竟然還知道關心人,看來二十餘年的小酆都生涯可是教會了你不少東西。”
書生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跟大師兄一個德行,就知道處處為難自己人。若是當年你肯把武三思和夏桀中的任何一個給送進去,想來眼下都不會是這種雜亂局麵。你若真想無為而治,不如就把道家喊回來,自此以黃河為界,一南一北,雙方各憑手段,一甲子為期,就看雙方誰治下的世道更好,然後便把人間交給誰,肩頭重擔也得以放下,而且還能順手斷了陰陽家的念想,管它什麼五方之說,狗屁的從龍之臣,該哪涼快就哪待著去。”
陳堯不禁會心一笑,想來這二十多年間,倒也攢了不少怨憤之情,難怪他拎酒而來,卻不做勸酒之事,看樣子是想把氣先消了。
雖然言語間無需忌諱什麼,但之後一旦真正做起事,卻絕對不可以有此念。對於十方閣而言,抹除某種可能,則與殺人無異。
陳堯輕笑道:“這種話跟我說說就算了,切莫再去他人耳邊嘮叨。其中輕重利害,你應該是知道的。”
書生深呼一口氣,唏噓道:“如今也就隻能在你這邊發發牢騷了。”
陳堯苦笑一聲,道:“也對。”
“罷了罷了,不說這些煩心事。”書生將酒壺遞到陳堯眼前,然後又晃了晃,嘿嘿一笑,道,“醉泥坊的酒水,臨走前從鎮北王府順來的,滋味還不錯。知道你不喜飲酒,但今日就當陪我最後走一遭,多少意思意思唄。摯友美酒,二者豈可辜負?”
陳堯沒說什麼,接過酒壺,掀開泥封,濃濃的酒香撲鼻而來,確實是一壺好酒,但不問而取他人之物,此舉形同盜竊,於規矩不合,於律法不合。
瞧著陳堯皺起的眉頭,書生便將他此刻的心思給猜了個大概,扯了扯嘴角,沒好氣道:“又不是不給酒錢,反正你早晚都要再走一趟北境,到時後一並結清唄。想當初被師兄給趕了回來,難免心有不甘,此番若再去北境,恰巧可以與那位師侄好好聯絡一下感情,反正他師父也不在。”
陳堯氣笑道:“哪有你這樣當長輩的。”
書生眉眼一挑,頓時來了興致,好奇道:“怎麼,不死鴨子嘴硬了,如今算是認下了?”
陳堯沒有理他,隻道:“喝你酒吧。”
“碰一個?”書生笑問道。
陳堯搖搖頭,故作不屑道:“跟你?跌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