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尋喬牽著林嘉媛走出華麗的餐廳,經過走廊,穿過另一棟樓的中堂,最後停在幹枯的遊泳池邊,就著不大亮堂的燈光,看著湛藍底色的泳池問她:“會遊泳嗎?”
林嘉媛答:“不會。”
他側頭看她,很遺憾似的說可惜了。
林嘉媛不明白,不會遊泳有什麼可惜的,問他可惜什麼?
他莫測地微笑一下,又定睛瞧著她,:“有機會教你遊泳。”
從餐廳出來,他的手就自然地牽林嘉媛的手,有種純情又超然的熟稔。她絲毫沒有想過要抽出自己的手,她喜歡被他牽手的感覺。
這種無邪使她感到他倆在走一條正道,走正常男女正常戀愛約定俗成的古典進程。
隻要忽略那造孽的一紙合約,忽略陳澤恩,再忽略那晚的脫韁,停止厭惡自己,當下便是理想的樣子。
他此時這樣毛茸茸地定睛看她,令她心裏好暖好暖。但她並不希望他有進一步的動作,而他似乎也滿足於此。
林嘉媛忽然想起陸老太太說陸尋喬太會哄人,似乎她是這時她才算領略到他哄人的本領,她被哄得心存幻想。
陸尋喬接著領林嘉媛去參觀公館裏的健身房,影音室,閱覽室,台球室等等。
在台球室裏,他拿起球杆,俯身在球桌上瞄了瞄,一記撞擊,眾多小圓球懶洋洋地滾動,其中一顆老奸巨猾地滾入了洞口。
他有點兒得意,朝林嘉媛挑眉,叫她來試試。
林嘉媛搖頭說:“我不會,沒玩過。”
陸尋喬想,二十多年她到底是怎麼過來的,有趣的事情一件沒玩過。
他玩世不恭的樣子冒出來了,說跟在他陸尋喬身邊的人,別的可以不會,但不可以不會玩兒。
陸尋喬不容拒絕地當起了林嘉媛的私人教練,給她解說如何握杆,如何開球,如何對局。
林嘉媛笑望他,心想他怎麼突然像個望子成龍的老父親,恨不得把自己會的手藝都傳給她,好讓她速成地幹出一番作為。
她如他的願握起球杆,瞄準出擊,但開的是不怎麼漂亮的一杆。
她的豁出去的一麵也冒出來了,說自己從小就不是玩兒的料,她總會把別人的玩笑當真,也錯誤地總對生活太認真。
林嘉媛又擊出一杆,看球滾到了洞口邊緣卻進不去,她一陣喪氣,抬起臉看著陸尋喬說:“其實我什麼都玩不起。”
她這句話意指的範圍特別廣,廣得讓陸尋喬一時答不上話,他需要在心裏把這話磨碎了慢慢消化。
他腦海裏浮現起在老宅放縱的那一夜,以及第二天一早發現林嘉媛消失不見的情景……
每當他靜下來用心思考,他的眼神就會顯得有故事,像染上一層糾結的憂鬱。
林嘉媛站直身子,目光平直地看著他。她喜歡此狀態下的陸尋喬,這讓她感覺他是脫離了天之驕子的平凡血肉。
這時,陸家的一個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門口說:“二少,晚宴就要開始了。”
兩人都轉過臉來,看來人一眼,沒有答話。
回到餐廳時,大家已經坐回了各自的席位。林嘉媛發現席上多了一個人,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陸尋喬的父親。
陸謹易看上去很儒雅,不胖不瘦,麵部自帶威嚴貴氣。他雖有白發,但白發在他身上並不讓人覺得那是老的象征,倒像是個性的有意為之。
她偏頭掃陸尋喬一眼,心想陸尋喬是繼承了他父親的好基因的,隻是他有意讓自己不去像他父親。
陸老太太見他倆回來,忙著把林嘉媛介紹陸謹易。然後她兩束老年人的溫和目光脅迫著陸謹易,對林嘉媛說:“嘉媛,快叫爸。”
林嘉媛在老太太的助力下,怯生生地喊了一聲“爸”。而陸謹易在老太太的逼視下,不得不忍下陸尋喬的胡作非為,不情願地承認下這個冒牌兒媳。
眼下是大節日,難得一家人坐在一塊兒吃頓飯,陸謹易不願毀了這盛大的家庭日,更不敢毀了陸老太太的好心情。
他於是不甘地“嗯”了一聲,隨後對大夥說:“起筷吃飯吧。”他身旁的孫映秋笑嗬嗬的,連聲對晚輩們說:“吃飯吃飯。”
最難的關卡已通過,林嘉媛暗中鬆一大口氣。這時膝上無措的雙手被陸尋喬柔軟的掌心覆蓋住,並捏了捏。
她疑惑地轉臉向他,看見他帶著微妙笑意的麵容。她想這笑的意思是合作愉快,或是給她的鼓勵嘉獎,表示你表現得不錯,我的錢沒白花,我很滿意?
人們在細密無聲的進食,林嘉媛在腦子裏跟自己胡攪蠻纏,又聽見他近乎耳語對她說:“吃飯。”
然後他的手收了回去,上了桌麵,然後他開始像其他人一樣莊嚴地食不言。
這種毫無交流的莊重用餐修養,令林嘉媛如坐針氈。但她還是學著陸尋喬,先喝燉盅裏不知道用何種貴重食材蒸燉出來的滋補湯品。
一抬眼,發現坐在對麵的米米正看過來,朝她咧嘴無聲地笑,林嘉媛便也對米米咧嘴笑一下。
得到回應的米米收起笑,旁若無人對林嘉媛奶聲奶氣地說:“太奶奶說,我該管你叫二舅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