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睜眼就是有些眼熟的天花板，還有旁邊有些耳熟的聲音。
“你醒了。”
應了一聲，我有些費力地轉過痛到發脹的腦袋——是那位中年醫生。
他點點頭，眉頭依然皺著：“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嗎，這麼冷的天，大早上穿那麼薄出去，還走那麼久！”
我無言以對。是哦，我已經不是那個能在冰天雪地裏活蹦亂跳的人了。事實上，我馬上就要死了。
“現在身上什麼感覺，有哪些地方不舒服？”那醫生問我，一邊掏出胸前的筆，像是要記錄什麼。
什麼感覺？我閉上眼睛。
“頭疼，發暈得厲害，身上好像也沒什麼感覺了。”睜開雙眼，我向他回答道。
他嗯了聲，低頭在本子上記了些什麼，複又望向我：“我還是建議你入院治療，你的情況又惡化了，如果繼續這樣待在家裏，很有可能撐不過這個月，”他停頓了一下，“至少，陪你的家人最後過個年。”
聽到這個結果好像沒有想象中的害怕。
“謝謝醫生，但我還是想要在家裏過年。”
他點了點頭，顯然不意外這個回答。
“我們尊重你的意見。在家好好休息，沒什麼事的話，盡量不要出門了。”說完這句話，他同身邊的護士轉身離開。
門被關上不過兩分鍾，又重新被打開。
是媽媽和杏子。我真的很怕看到她們紅腫的雙眼，這讓我覺得我好沒用。但我不能回避她們的愛。
於是我努力揚起嘴角：“媽媽，杏子，你們醉酒的樣子真的難得一見。”
我看到她們兩個紅腫的雙眼，我看到媽媽微微顫抖的嘴角。
仿佛失去了語言係統，她們欲言又止地沉默著。
“你們別這樣啊，搞得我好像今天就要死了一樣。”我發覺自己的聲音似乎也在顫抖。
杏子忽然撲過來抱住我。她沒有說話，所以哭泣的聲音就很明顯地闖進我的耳朵。
媽媽也抹起眼淚來了。
真是的，搞得我也一起流眼淚。
這就是很不理智的愛——明明知道眼前這個人時日無多，可對她的愛卻有增無減。有時候會很希望你也這樣不理智一次，但這一次我想要她們同你一樣理智。
所以明知道回家會更快地離她們而去，我依然自私地開了口：“我們回家吧。”
我知道她們不會拒絕，果然她們隻點著頭說好。
“好，回家，我們回家。”
最難以忍受的是無刻不在的頭痛，嚴重時我甚至控製不了自己的行為。撞牆是不對的，但那種痛可以是腦袋裏的痛感減輕一些。可她們不同意。
在第三次攔下我的腦袋時，杏子拿來了安眠藥。
可她不知道，之前吃過太多的我已經產生了抗藥性。就算一次吃三片，也沒有絲毫效果。
那要怎麼辦呢？
我們都不知道，所以就這樣浪費了一天的時間，在阻止我撞牆上。
索性夜裏突然減輕了些。杏子筋疲力盡地回了自己的房間，留下媽媽陪我一起睡。
現在是淩晨兩點鍾，媽媽已經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我打開電腦，繼續打出這些字。
每個睡不著的夜晚，就會想寫一些東西，來留下自己存在過的證據。我知道不會告訴你這些事，但或許，你也會有想看到它的一天呢。
“假如我又見你，隔了悠長的歲月，我會何以致意？以沉默，以眼淚。”
見麵是不可能的了。也許你會夢到我，時隔經年。若你還想知道我的消息，就讓這些文字告訴你：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裏，她最想見到的，依然是你。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