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初二日,康熙下旨,恭奉皇太後鑾輿南巡,一路勘察河道,觀覽民情,周知吏治,至初八日啟行,又命皇長子、皇三子、皇五子、皇七子、皇八子等五位皇子隨行伴駕。
皇上南巡的消息一經傳出,整個南方一片歡喜雀躍。隨著龔內春與河道、漕運兩位總督,並著眾位駐守江南的幾位主事大人快馬加鞭地趕去迎接聖駕,從北邊傳來的鑾駕消息也不時傳入眾人耳中。
喜塔臘氏聽著十六日皇上至濟南府,與皇太後同賞趵突、珍珠二泉的美景,十七日至泰山祭祀,修葺祀廟,二十日視察中河的種種傳聞,等的越發心急如焚,但也隻能無奈的等待。
直至二月底,鑾駕抵達杭州,一道驚雷卻瞬間襲擊了總督府。
喜塔臘氏看著眼前的老爵爺就是目瞪口呆,勉強吩咐人喚來兩兄妹,見到一雙小兒女也是滿臉的驚詫莫名,這才略順了順氣。
老爵爺生的人高馬大,看見小孫子小孫女束手而立,一把將兩個孩子抱進懷裏掂量下重量,滿意的眯起眼睛,看著兩個孩子白白淨淨的模樣,不禁對著喜塔臘氏嘖嘖稱讚道:“養的不壞,果然南邊的水土就是養人啊!”
喜塔臘氏看著老爵爺不著調的樣子,抽了抽嘴角,對著身邊的丫環喝道:“還不快扶著點老太爺!”
幾個丫環打了個激靈,快步上前,連哄帶騙的從老爵爺懷裏,把兩兄妹救了下來。
喜塔臘氏雖然驚訝,但神情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矜持莊重,上前將老爵爺讓到上座,親自捧了茶盞奉上茶,見老爵爺含笑接了,才板正了神色,帶著寶嫻和富靈阿上前大禮參拜,見老爵爺抬手叫起,才撿了個下手的座位坐下。
老爵爺今年也六十歲出頭了,卻依舊身姿矯健,一路奔波勞碌依舊不見疲憊。感受著身後小丫環力道適中的按摩手法,舒坦地眯了眯眼,他捋捋依舊黑亮的胡須,才笑著望向兒媳婦喜塔臘氏。
老爵爺笑道:“好了,你也快歇歇。我突然地跑來,嚇了你們一跳罷!”
喜塔臘氏暗暗腹誹不已,但嘴上卻仍笑道:“阿瑪能來我們自然隻有歡喜的。”又小捧了幾句,才琢磨著老爵爺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道:“您這一路風塵仆仆,是乘了禦舟來的?”
自清廷初立,曆任皇帝皆規定:凡京師八旗官兵,除公事出京照章辦理外,皆不得私自離京前往他處,如有事需要前往,必須呈明本佐領,經該管官允準。其不告假而私往,或潛往非所指之地者,鞭一百,兵斥革。
有此規定,旗人皆不得隨意出京,堪稱被圈養的肥羊,這也難怪不過幾代,滿洲勇武之風蕩然無存,大多成為遊手好閑,酒囊飯袋的浪蕩公子哥,京中奢侈、攀比之風日盛了。而老爵爺忽的跑到江寧,也不怪喜塔臘氏如今驚詫了。
老爵爺放下茶盞,瞥著兒媳婦臉上的洗耳恭聽之色,暗道一聲滑頭,才拱手笑道:“全賴聖上寬仁,待我們這些半截子入了土的老家夥兒極寬待,就連此次南巡還帶著我們呐!”
喜塔臘氏暗暗咂舌,但也看出老爵爺說的是實情,嘴上的笑意更濃了,心下大定。但想到如今一直傳言聖駕還在杭州,怎的會突然起駕回京,不由脫口問出聲來。
老爵爺道:“聖駕自是還在杭州!”他呷口茶,又道:“皇上見我思念兩個孩子,便特許我先來江寧一步看望你們。”
見喜塔臘氏正在沉思,老爵爺笑著逗兩個孩子::“說來還有個笑話,有個杭州的糊塗小官為了趨奉皇上,連夜將皇上和皇太後的禦舟皆以絲緞彩帶裝飾一新,擺出好大排場,反惹得皇上大怒。”笑罷又道:“這小官實在是蠢,做出這等事兒還不與上官通氣,連累得杭州知府也吃了掛落,挨了好一頓訓誡。”
富靈阿嘻嘻笑道:“怕是以為上峰會搶功,反害了自己罷!”
老爵爺聽得大喜,大笑著誇自己小孫子聰明,喜塔臘氏也是臉上有光。
看看小孫子,又瞧瞧小孫女,老爵爺對著他們招了招手,從襟上摘下掛著的水晶眼鏡,帶上後眯了眯眼,打量著兩個小孩子都生的聰明伶俐,一臉機靈相,不覺笑著逗弄起兩個小孩子:“哎呦,也有兩年沒見了,你們還記得瑪法不?”
寶嫻和富靈阿對視一眼,上前一人攬住瑪法的一隻胳膊,撒起嬌來。老爵爺被搖晃的筋骨酥軟,嘴角的笑容止都止不住,隻恨不得把兩個孩子捧在手心。
喜塔臘氏看的忍不住歎氣,自家公公不過兩年不見,怎麼變了這麼多。
若是在從前,老爵爺最多也就是坐在上首訓誡一二,別說將寶嫻抱在懷裏哄哄,就是和孩子們親近也是少之又少,如今倒是轉了性子。
老爵爺心裏也是苦,長子遠赴江寧為官,還帶了年幼的孫子孫女上任,雖留了兩個年長的孫子在京,但他們年紀也不小了,又已是禦前辦差的人,哪裏能如一對小孫子小孫女能在他身邊做小兒女態膝下承歡。
而長孫額勒賀也成親好幾年了,卻至今膝下隻有一個生的病怏怏的女兒,偶爾出來請個安,回去就要請大夫吃藥。一來二去,老兩口自然舍不得,也就免了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