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上彤雲密布,各處殿宇的屋簷下,大紅的燈籠隨著冷風瑟瑟抖動。

“叛軍攻入皇城了!”

宮人們倉皇驚懼,如喪家之犬般四下逃散,而膽大的幹脆搶了宮裏值錢的東西趁亂發財。一時間呼號聲,搶奪聲,抽噎聲交織混雜。

昔日本是人人憧憬敬畏的桂殿蘭宮,竟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人間煉獄。

坤寧宮內,鏡子裏的人兒螓首蛾眉,明眸皓齒,膚如脂凝。

新後安歲瑤端坐於銅鏡前,用螺子黛不緊不慢地描著眉,對外頭的喧嘩之聲恍若未聞。

她再怎麼打扮又如何,逃命都來不及,誰又有閑情欣賞?

可惜,終究是紅顏命薄。

麵白無須的大太監緊張地望了眼窗外,惋惜地輕歎,身後兩名小宦官手上各自托著一條白綾和一把嵌滿寶石的匕首,侍立良久。

大太監方為難道:“娘娘,您安心去吧。雜家也是奉命行事,您別怨小的。”

她是皇上下禦詔冊封的皇後,雖隻當了三日,但也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她若不死,又是這般傾城顏色,保不齊會被叛軍染指羞辱。與其有損皇家顏麵,倒不如讓她早些體麵地去了來得幹淨。

鏡中的美人聞言柳眉一挑,轉身拿起那把鑲滿寶石的匕首,打開一看,鋒利無比,果然是把頂好的匕首。

原以為她要用匕首自行了斷,怎知她將匕首猛地合上,朝地上一摔,冷哼一聲,“哪裏來的蠢物,竟敢在本宮麵前放肆!皇上何在?”

大太監見她冥頑不靈,最後一點憐香惜玉之情也被消磨幹淨,眼神頓時陰沉,尖聲道:“既然如此,雜家便得罪了!來人,送娘娘上路!”

兩名小宦官聞聲而上,冷不防被安歲瑤迎麵撒出的玉簪粉迷了眼,安歲瑤舉起簪子在前頭攔路的大太監肩脖子上一刺,頓時血湧如注。終於能視物的小宦官見她反抗,麵容猙獰要去抓她,卻被大宮女青禾抱住了腿。

“娘娘快走!走啊!”青禾大喊。

立在門口的安歲瑤含淚回看了她一眼,一咬牙,提著裙裾往外跑,晶瑩的淚珠隨風往後飛落。倉促逃離中不覺發髻上的珠釵落了一地,壓住裙擺禁步上的玉珠叮當作響,節奏淩亂,全然失了往日身為寵妃、皇後矜貴的模樣,赫然是個亡命之徒。

穿過廊腰縵回的宮道,白玉石欄、兩側簷牙高啄的宮闕爭相向後退去,朱牆黃瓦、重疊高聳的高閣似張著尖利爪牙的巨獸。

忽然間,安歲瑤刹住腳步,她喘息著,微微泛紅的桃花眼逐漸湧現一種名為驚懼的情緒。

前麵是黑壓壓的人群,穿著黑甲敵軍手持兵刃和盾牌,與反抗的守衛軍激烈交戰。未幾,鮮血灑地,倒下的旌旗和屍體橫陳一地。

前麵高台處站著一位年輕男子,漠視著眼前的一切。

男子身姿頎長,豐神如玉,眉目似畫,一身素白的大袖右祍道袍,肅肅如鬆下風。如果忽略他手中滴著血的長劍的話,安歲瑤差點誤認為他是下凡來拯救她的仙人。

那人是叛軍首領——謝夷謝舒淮!

安歲瑤如遭雷擊,無措地後退兩步,腳下被石階一絆,險些跌倒,卻無意中隔空和謝夷對上了視線,她更是如同見了吃人的妖怪般駭然。

登時她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念頭,跑。

她狼狽地回頭往乾清宮方向拔腿疾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安歲瑤累極了,氣喘籲籲地扶著牆,聽到有人在喚自己,她臉色煞白,腳下如同灌了鉛,動彈不得。

不必回頭看,她都知道那人是誰。

皇帝蕭行簡和他剩下的衛士退守到了乾清宮。

安歲瑤注視著蕭行簡緩步到她跟前。他龍袍上的血已經幹了,隻見他伸手撫摸她的麵龐,眼神是近乎讓人溺斃的溫柔,她卻不寒而栗。

“皇後是來找朕的?”

蕭行簡輕柔地將她散落的發絲掛到耳後,似是無奈道,“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呢。”

乖乖地聽他的安排不好麼?

外麵的廝殺聲陣陣,剩餘的殿廷衛士還在奮力拚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