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臨安城正淅淅瀝瀝下著小雨,油桃杏子掛枝頭,才子佳人撐著赤橙黃綠各色油紙傘遊湖漫步,倒也悠閑自在。
奈何此時朱雀街東頭的丞相府卻雞飛狗跳,亂成了一鍋粥。
“你說什麼?三小姐不見了?我那麼大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兒,不見了?”
丞相挺著小山丘似的肚子,一把抓住領子提起麵前顫顫巍巍、臉色蒼白如紙的家丁,怒目圓睜,眉頭豎起,幾乎要揚到天上。
家丁不斷吞咽著口水,不敢說話。
丞相府是個活的都知道,三小姐薑雪蠶是丞相老爺的命根子。
三小姐的生母是老爺的妾室,傳聞她生得極美,螓首蛾眉,有傾城之姿,可惜紅顏薄命,生下三小姐便駕鶴西去了。
於是這三小姐便承了她母親的美貌和寵愛,成了丞相的掌上明珠,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三小姐從小體弱多病,身邊伺候的人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讓老爺的掌上明珠有一丁點不舒服。
可如今全府上下卻是人人自危,把心提到嗓子眼裏,因為老爺的掌上明珠──丟了。
緣由倒是清楚,三小姐貪玩,換上了貼身侍女丁香常穿的衣裳出了府,街上的乞丐看見,她被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給蒙了頭帶走了。
丁香此刻也跪在那家丁身邊哭得梨花帶雨,她哥哥在外頭欠了不少賭債,這是債主過來討債,把三小姐當成了她。
丞相聽罷,更是急得焦頭爛額:“都愣著幹嘛,快去找啊!”
薑雪蠶已有三個月沒出過家門了,爹爹看得緊,侍女們又苦口婆心,她好不容易求了心軟的丁香幫她溜出府,不想,居然出了這檔子事。
她剛買完糖葫蘆,還沒將那紅彤彤的海棠果咬上一口,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被人從後頭蒙住了眼,糖葫蘆也落在地上,還被人踩了一腳,薄脆的糖稀發出“哢嚓”一聲,應是碎成了渣。
那可是她跑了三條街才買到的。
“老大,這小娘子要怎麼處置?”
“賣了賣了,看這臉蛋,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還去老地方?”
“嗯。”
兩道甕聲甕氣的男聲從耳邊響起,薑雪蠶被堵上了嘴巴,發不出一點聲音,雙手被綁住,腦子也亂成了漿糊,她這是,要被賣了?
她妄圖停下腳步,後頭卻一直有一隻大手在推搡著她向前,後來見她走兩步停一步,直接怒罵了句,把人一把抱起扛在了肩上。
頭倒吊著,薑雪蠶呼吸都有些困難,不安感越來越重,直到喧囂聲漸漸消失,耳邊是一陣江水翻滾聲。
“快走,後頭好像有人追過來了。”
“聽岔了吧,一個侍女而已。”
“還是小心些,哎哎哎,這小妮子不老實,貓爪子撓我呢。”
“把她放下來。”
頭暈目眩感終於消失,薑雪蠶“嗚嗚”了兩聲,示意有話要說。
“幹什麼?”嘴巴裏的破布被粗暴地扯去。
“我……我暈船。”
薑雪蠶從小就上不得船,聽見江水翻湧聲也格外敏感。
“我懷裏有藥,給她喂下去。”
……
“啊——”
男人的尖叫聲響在身後,薑雪蠶卻無暇顧及,她趁著男人給她喂藥的功夫用力咬了他一口。
眼上蒙的黑布在顛簸中滑落,捆住雙手的繩索卻依舊在,薑雪蠶隻得咬咬牙拚命向前衝,幸好丁香的身材嬌小,裙擺也不長。
薑雪蠶從小方向感就不好,尤其是麵對左右兩條小路,容易犯迷糊。
這個碼頭她隨爹爹來過一次,還是十年前她去訂娃娃親的時候。
後麵那大漢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薑雪蠶捏了捏手心,還是選擇了左邊那條。
穿過幾間茅草小屋便進了大道,一座華麗體麵的宅邸慢慢出現在薑雪蠶視野裏。
一定沒錯,這應該就是她那未婚夫家的宅邸,她聽爹爹提起過,她那個未婚夫家纏萬貫,是鎮上有名的富商。
名字……有點記不起來了,但是不重要,畢竟有婚約,希望他可以收留她片刻。
“站住——”
眼見那大漢便要追上來了,薑雪蠶顧不得其它,見那宅子大門半敞著,門口也沒守門的,咬了咬幹澀的唇瓣,一溜煙便從那門口鑽了進去。
她逐漸相信了爹爹的話,她的未婚夫定是個頂頂富貴的。
入門便是一棵參天巨柏,四周堆砌著磨得光滑圓潤的鵝卵石,兩邊是抄手遊廊,頂部是古色古香的壁畫,廊外是幾座精美的亭台樓閣,假山也錯落其中。
一道高大挺拔的背影就站在那假山後頭,似是拿著書冊在翻閱,隱隱約約,薑雪蠶先是瞥見那抹月白衣角,走了兩步才看見那完整的一道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