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歡歡的忌日。
何喜在花市挑了一束開得正盛的百合花,帶進靈骨塔,輕門熟路地走到了何歡的塔位前。
歡歡走了這五年間,何喜常常來這裡對著弟弟訴說生活上的煩惱,東抱怨西抱怨的,吐完苦水後給他上香獻花,再燒給他一大摞紙錢,畢竟弟弟生前可是質感男孩,花銷從不手軟的,沒理由他去了更好的地方後,還要繼續受苦。
但是爸爸媽媽從來都沒有來看過他。
不知道是因為對歡歡的罪惡感,還是仍然無法接受他們所認為的關於弟弟的種種不堪。
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之前,父母最疼愛的就是歡歡了,歡歡學習一等一的好、人善良又懂事,走到哪裡都會被長輩一頓一頓的誇讚,而何喜隻會給父母親添麻煩,老是在學校惹出各種禍事,讓老師一個頭兩個大,相對於何喜來說,何歡這個孩子,他們一直是感到驕傲的。
直到歡歡被害出櫃為止。
明明歡歡沒有做錯任何事,卻因為自己喜歡的是同性而不符合社會期待,無法達成父母對孩子未來的期許而被家裡人否定,那些曾經對他讚不絕口的師長和長輩們,個個都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將他數落得一無是處,然後再反過來對著爸爸媽媽一頓冷嘲熱諷,直說其教子無方。
他們哪能夠承受這般奇恥大辱,在東窗事發的那天,爸媽將歡歡關在書房裡,狠狠的打罵了一遍後,說是歡歡如果不認錯,就不承認有他這個兒子。
歡歡當時也是鐵了心,畢竟事已至此,再怎麽解釋都沒用了,隻能努力爭取父母親的認同,可惜他沒能撐到最後,草草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曾經親密無間的親子關係,卻是如此的經不起考驗,一碰就碎,曾經和樂融融的家庭,最終卻走到這樣的結局,真是令人唏噓。
今年依舊是同樣的一套sop,簡單的祭拜了一下何歡之後,便準備回去學校宿舍,此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媽媽打來的。
“喂,媽。”
“喜喜呀,妳今晚回家吃飯嗎?媽媽煮了粉蒸肉、鹽焗蝦跟香菇雞湯。通通都是妳愛吃的。”何媽媽溫柔優雅的嗓音從電話聽筒傳進耳裡
“不了,我今天跟同學有約,反正明天假日,我回家吃你們吃剩的吧。”老實說她剛剛祭拜完歡歡,沒什麽心情回家。
“今天家裡有客人,妳不回來吃飯,像什麽樣子?”何媽媽瞬間變了一個口氣,變得陰沉沉的,其實他們都知道她是因為歡歡的事情而不想回家,爸媽對此早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是今天卻特別反常。
“是什麽人來家裡了?”何喜心想。
她一如往常地坐上公車,望向窗外呼嘯而過的馬路和建築,心裡無限感慨,以前她跟歡歡最常坐這號公車,在座位上兩人談論著學校哪個帥哥比較帥氣,哪位老師看起來比較禁慾,討論著未來的人生方向
隻可惜,歡歡變成了一罈灰燼,再也回不來了。
何家其實是個小戶人家,家境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雖說住的是高檔社區,但也是何爸爸一點一滴累積下來,讓自己的家人有更好的生活品質。
何喜用鑰匙轉開厚重的大門,走進了家裡,看見沙發上坐著兩個男人,頓時有些恍惚。
一個即使經過了歲月的洗禮,魅力依舊不減,而另外一位年紀與她相仿,眉宇間英氣十足,五官端正又有型,而兩人的共同點,正是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帶著醉人的笑意。
這兩個男人她是認得的,一位是父親的好友李翱,另一位則是他兒子,李瑾年。
跟李景年──害死何歡的罪魁禍首有關的一切人事物,她通通都不想看見。
何喜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嬌俏的小嘴瞬間垮了下來,正要轉身就走。
“何喜,你給我站住!”何爸爸中氣十足的一吼,但何喜置若罔聞,正轉身要走的時候,一隻溫暖厚實的手抓住了何喜纖細的手臂。
“幹嘛走得那麽急,還沒開始吃飯呢。”李叔叔低沉磁性的嗓音和手上的溫度令何喜發怔,她還小的時候,這溫暖厚實的手,曾牽著她逛夜市,帶著她玩彈珠台的畫麵,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她小時候還曾口出狂言,要嫁給李叔叔。
可是現在,她隻想掙脫,因為她無法麵對。
何媽媽從廚房走出來,從容地將手上端的烤雞腿放在餐桌後,伸手就扭何喜的耳朵:“鬧夠了嗎?鬧夠了就坐下來吃飯,妳這副德行,一點小姐的樣子都沒有。”
何喜的耳垂火辣辣的:“啊啊,我坐下來吃飯就是了嘛,妳不要扯了!”語畢,何喜沉澱了一下心情,心一橫,拉開椅子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