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漪跟著越澤來到了容府,甫一進去,她就感受到了什麼叫低調的奢華。
就光說這地,都不是夯土地,而是鋪了上好的磚,有些地方還撒上白沙,防止下雨天泥濘。
要知道,夯土路是這個時候的主流,甚至長安的天街也是一條夯土路,一到下雨下雪便泥濘不堪,出行十分困難。皇帝也體恤官員上朝辛苦,遇到下雨天下雪天,特準朝臣不必上朝,以免到了地方,都是一身狼狽,看著也不雅。
有人為了防止雨天泥濘,會在夯土路上鋪一層沙子,這樣下雨天就不會弄髒衣物。白樂天那句:“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蔭裏白沙堤。”說的就是鋪了白沙的堤岸,鋪了細白沙,幹淨又衛生,多走幾步還能念叨兩句詩。
有錢人的快樂,就是如此簡單。
裴漪一邊感慨一邊跟著越澤走。
容澈在花園裏。
天氣漸暖,他換上了薄青色的羅袍,因是在家修養,便沒有戴襆頭,而是簡單地束了發,有幾縷墨黑柔順的發絲垂下,勾著衣襟。他一手執書卷,一手撥弄著檀木佛珠。
一下一下,手指清瘦修長。
這是裴漪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見容澈,落水前的記憶太過模糊,隻朦朦朧朧地記得一抹身影。
如今看來,真當是氣質清貴,即使是坐在輪椅上,勁瘦的腰也未曾塌下。讓人不禁想象,他站起來時的風姿。
聽有人來,容澈抬眸去看,眼神落到裴漪身上時,頓了一下,鳳眼中略有驚訝。
他隻讓越澤去買東西,可裴小娘子竟也跟著來了。
越澤忙道:“郎君,裴小娘子今日來,是為了感謝郎君的救命之恩。”
裴漪上前一步,微笑道:“那日未見到容郎君,我和阿娘多有遺憾。今日有此機會,便鬥膽過來,當麵感謝郎君之恩。”
容澈看裴漪不卑不亢,氣度非凡,與第一見麵時候確實判若兩人,若不是長相毫無變化,容澈當真以為是換了個人。
他神色淡淡,放下手中書卷,道:“不過舉手之勞而已,裴小娘子經此大難,因禍得福,倒是一件幸事。”
裴漪向來對人的情緒非常敏感,是喜,是怒,是愁,是惡,她總能第一時間有預感。譬如對她恢複神誌這件事情,旁人是看熱鬧,許娘子和向春是善意,而這位容郎君,則多了一份不易察覺的低沉情緒。
這低沉情緒,和他給裴漪的那個模糊印象一樣,病中孤鶴,高傲中帶著些消沉。
裴漪並不知道他的腿到底是什麼情況,也不想貿然安慰,隻是想到自己的經曆,沉思一會兒,道:“郎君雖是舉手之勞,但是對我和阿娘來說卻是莫大恩情。我自幼癡傻,渾渾噩噩,可阿娘卻從未放棄過我,數十年如一日地悉心照料。鄰家多有笑我阿娘傻的,把一個癡兒當成寶貝。可誰能想到經此一劫之後,我反而好了。想來上天有厚生之徳,不至於斷絕人的生路。之前種種,就當作是上天對我的考驗,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行拂亂其所為,然後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1。如今我恢複神智,又開這小店,與阿娘能好好的生活下去,都賴容郎君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