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漪花了半個時辰,在調料鋪子購全了諸如胡椒、茱萸、幹香菇、幹海米、八角之類的香料。
做完這些,裴漪忙趕到和裴娘子約定的地點,東市門口一顆老槐樹下,裴娘子已經在那裏等候多時。
見裴漪滿頭細汗,本就如凝脂般的臉頰如今像是抹上一層紅暈,裴娘子忙拿出手帕提裴漪拭汗,又提裴漪拿過東西,母女倆這才並肩往回走。
紅日西垂,暮色四合。
裴漪問道:“阿娘,東西都買全了吧?”
裴娘子點點頭,道:“都全了,隻是有些東西太多,不好拿,我讓他們呆會兒送到家中。”
可過了一會兒,裴漪就發現裴娘子有些心不在焉。她看著裴娘子,開口道:“阿娘?”
裴娘子似乎沒聽到。
提高了聲音:“阿娘,你這是怎麼了?”
裴娘子回過神來,衝著裴漪笑了笑,歎氣道:“也沒什麼,隻不過我今日去趙屠戶那裏賣肉的時候,見著了個和你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娘子,叫向春,在趙屠戶那裏幫工。唉,可憐的孩子啊。”
“趙屠戶對她很不好嗎?”
裴娘子慢慢地搖了搖頭,道:“是她阿爺對她不好。”
原來這向春本來是軹水城東向木匠的女兒,原本家境也算不錯,可自從向木匠意外折了手,從此性情大變,每日酗酒豪賭,隻是一味地輸錢,輸了就回家打娘子和女兒。他娘子又是個烈性的,不堪受辱,叫來娘家的兄弟逼著向木匠和離,可是她最終沒能帶走女兒,讓向春呆在了向木匠的身邊。
這下子,向木匠的脾氣變得更加古怪激烈,向春挨打挨罵都是家常便飯,甚至連一些好心的鄰居都看不下去了,於是幫著向春找到了個活兒,在趙屠戶這裏幫工。一來趙屠戶為人慷慨,又孔武有力,向木匠平日不敢來他這裏鬧事兒,二來向春在白天不待在家裏,向木匠喜歡通宵賭錢,爺女倆少些見麵的時間,向春也能少挨些打。
可縱使這樣,向春也時不時受到向木匠的毒打,從趙屠戶那裏掙來的錢也盡數被向木匠搜刮去,轉眼便輸個精光。
裴娘子歎氣道:“漪漪,你是沒有看到那孩子的樣子,臉上、胳膊上全是淤青傷痕,這還是露出來的地方,沒露出來的地方,恐怕……唉,也是個俊俏的小娘子,脾氣又好,手腳勤快麻利,可惜了,命道不好。”
裴漪聽得咂舌。
家暴這種東西,一旦開始了就不會停下,有些男人在事情過去之後會痛哭流涕,祈求原諒,可是一旦獲得了原諒,他們就會把承諾拋諸腦後,一旦自己不順心,又會對女□□打腳踢。
在這個時代,夫婦尚可和離,兒女卻不能選擇爺娘,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綱五常框定了這些關係。君要臣死,不敢不死;父要子亡,不敢不亡。
無論旁人再怎麼想幫向春,她也似乎很難逃離向木匠的掌控。
裴漪也跟著歎了口氣,道:“向小娘子若是能逃離這個家,或許會過得更好。”
孤女雖然生存艱難,也總好整日挨打挨罵。
原以為像裴娘子這樣,從小生活在三綱五常約束下的人會反對這話,沒想到裴娘子卻點點頭,讚同地說道:“是啊,向小娘子的阿娘已經離開,向小娘子在這個家裏也沒什麼牽掛,沒什麼牽掛,走了也好……隻是,孤身一人在這方小世界漂泊,著實艱難。可人這一輩子哪兒有不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