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顧以河,是我轉校過來的第一天。
「顧以河,照顧一下新同學。」在我自我介紹以後,班主任對即將成為我同桌的顧以河叮囑道。
她不知道,這句話是我最不願意聽到的話。
我其實,用不著任何人照顧。
顧以河坐在窗邊,聽了班主任的話懶洋洋地抬起頭朝我看了一眼,又懶洋洋地趴在了桌上。
他那慵懶好看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探究和意外。
我輕輕吐出一口氣,小心地朝他旁邊的空位走過去。
出乎我的意料,顧以河真的沒有給我任何照顧。
在他眼裏,我和班上的任何一個同學都一樣。
一樣被他無視。
這讓我感激不盡。
一種被當作正常人對待的感激在心裏一天天滋養。
我開始試著跟他講話,想給他講他空著的習題,盡管他從來不聽。
他幾乎不跟我講話。
我卻覺得我們或許已經成了朋友。
我從來沒有朋友,他是第一個。
直到一次,我在校外看見他靠在牆上,指尖還夾了一根未抽完的煙。
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我握緊了書包帶,走到他麵前,用我生澀的發音對他說:「顧以河,抽煙,不好。」
他看著我沒說話,他對麵的人卻笑了一聲,學著我的發音:「河哥,抽煙,不好。」
說完那人抽了一口,然後吐了我一臉的煙霧。
我被嗆了幾口,咳嗽完再看向顧以河的時候,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
他說:「老子的事你少管。」
人工耳蝸的語言處理器會讓所有的聲音在我耳裏都變得尖銳難聽。
顧以河的聲音卻跟別人的不一樣,我喜歡聽他說話。
但他很少跟我說話,更沒對我說過粗話。
羞恥感從心底衝了出來,我捏著書包帶的手收緊,在顧以河對麵那人的笑聲中落荒而逃。
從此,顧以河變了。
他變了,連著班裏的同學也變了。
他們對我的歧視和嘲笑,在顧以河的變化下變本加厲。
因為被顧以河特殊對待的人,注定會成為所有人特殊對待的對象。
「薑江,去給我買瓶水回來。」顧以河在課間一腳踩在我凳子下橫條上,好聽的聲音裏帶著不好聽的語氣。
他總是這樣,命令我去幹很多事情。
他還會把我藏在發間的語言處理器拿下來,就像是無聊的時候隨手從我發間拿下一個趁手的玩具。
他不知道那是我全家人省吃儉用給我換回來的,如果弄丟了,家裏再沒有能力去給我配一個。
是因為他不知道才會那麼隨意,他或許不是故意的。
他應該不是故意的。
每次我都這樣為他開脫。
但是就在我把買好的水遞到他麵前時,他卻對我說:「老子不想喝了。」
小賣部離教室很遠,我用了整個課間去給他買了一瓶水回來。
他卻輕描淡寫地說一句不喝了。
委屈讓我鼻子很快酸了一片,淚水在眼睛裏轉了幾圈我也沒讓掉下來。
「怎麼?這就哭了?」
顧以河伸手拽下我的頭繩。
窗外的風溜進來,拂過他食指上的頭繩,最後揚起了我散落下來的長發。
我的耳朵露在空中,而原本掛在那兒的人工耳蝸外機已經掉到了地上。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教室看過來的同學們,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慌忙蹲下去,撿起外機掛在耳朵上。剛剛還在眼裏的淚,一瞬間就落了下來。
上課鈴聲糅雜著同學們的竊竊私語通過語言處理器傳到我的大腦裏。
我知道,我在這所學校又待不久了。
明明我隻是想好好地上完高中,為什麼總是不如我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