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飯。我是一個普通的女孩。我之所以想寫這本書,這本自傳是因為我曾在網上遇見過許多自殘過,自殺過的小孩。我希望我能用過來人的經曆幫助他們,幫助他們度過他們生命中可能最難過的時光。
我出生在1994年,一個農民家庭裏。小時候家裏沒有錢,也曾陪母親擺過地攤,乘過父親開的拖拉機,躺在運貨車的後麵,聽風吹過耳邊的聲音……
因為是農民家庭,總是有些重男輕女,不僅在祖輩,鄰居們也是這樣。我的母親在我出生之前一直被懷疑是否能夠生育。因為她28歲才結的婚(在當時算是很遲了)盆骨又小。但是後來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我出生了,我的母親也有些揚眉吐氣了。但是因為我是女孩,總是有些遺憾。
那些時候,與母親上街總是有人問,有沒有打算在生個男孩(當時在農村,先生一胎女孩,可以在生一胎男孩;但是先生男孩則不能生女孩)。母親總是回答說是因為我不願意。我確實說過這話,我當時不想要弟弟妹妹。但是我覺得真正原因是因為母親生不出來了。因為我撞見過父母為了生孩子勤奮努力,大白天的。當時我不懂,後來才明白。
言歸正傳,我的母親和我奶奶在很早之前就有矛盾了。我依稀記得我的奶奶拄著拐杖在我姑姑的攙扶下(我的奶奶是盲人)來到我家大吵大鬧。當時我的父親去外地做生意,並不在家。說實話,我並不確定這事的真實性。你知道,父母總是喜歡對我們將一些其實我們早已不記得的往事。比如說你小時候最喜歡和誰一起玩,小時候尿床,小時候和誰打架,又巴巴地跟在誰的後麵……其實這些我們早已不記得了。我的母親也一樣。在我已經記事的年紀,她總是對我講一些諸如我的父親如何在我一兩歲時因為我哭鬧,打算把我從樓上扔下去,然後她如何跪在父親麵前苦苦哀求;我的奶奶和我的姑姑如何來我家鬧事……這類的故事,在她和我父親吵架甚至打架之後。然後已經記事卻還未長大的我開始在腦子裏構想。在我母親的極力描述下,我開始有畫麵。不得不說我的母親是一個很好的敘述者。有時候我會因此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虛幻的。就像有時候前一天晚上發燒,吐了。第二天早上想來,發燒好了,然後你以為其實昨晚吐了隻是做夢。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樣的感受。
其實,說真的,我一點也不想聽母親講這些。對我來說沒有意義。過去了就已經過去了。不管曾經真的發生過什麼,那又怎麼樣。他們依舊是我的父親,我的奶奶。我不可能去報複他們,知道了,徒增傷心……甚至恨意。但是身為晚輩和未成年人的我,一點也不能阻止一個悲情女人的訴說。我像一個盡職的垃圾桶。在她被我父親傷害之後承受她所有的吐槽,所有的怨恨。然後慢慢地,我也開始有些怨恨。怨恨父親的狠心,怨恨自己的渺小,更多的……卻是怨恨告訴我這些的母親。父母總在不知不覺中傷害到孩紙,隻是他們沒有發現。而孩子,別無選擇。我的母親一直都是個讓我又愛又很的人。她是我在那些黑暗時光裏唯一的光芒,也是我陷入黑暗的原因之一。
她對我很好,真的。像世界上所有的母親一樣,她用她所有的愛來愛我,尤其是當我的父親還不好的時候。我可以說她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沒有之一。但是她的愛……太重。她說,因為愛我,她不願與父親離婚,即使我一遍遍地懇求她;她說,因為愛我,她可以忍受父親的暴力與壞脾氣……她總在說因為愛我她付出了多少,或許她隻是在表達自己的想法與感受,但是她不知道的是當她這樣說的時候,我很內疚。然後我努力讓自己聽她的話,聽她一遍遍在我麵前說父親的壞話,聽她用我曾經在父親的嘴裏也聽過覺得很難聽的髒話罵著在這個世界上流著和我一樣血的男人。然後在很多年後,在她與我的父親開始相親相愛的時候,她開始用聖母般的口氣教訓我對父親的不敬,告訴我:你爸其實對你很好。
但是她忘記了,她忘記了多年前她是怎樣怨毒地告訴我我父親是多麼多麼地糟糕,要把一兩歲的我從樓上扔下去;她忘記了她被父親打了之後買醉,初中生的我把滿身酒氣的她拖到床上,她一遍遍地吐完,然後抱著我一遍遍地說:我恨,我恨,我恨不得他死……;她忘記了在無數個除夕夜,父親摔門而去,獨自留下她與我。在那個本該歡歡喜喜的夜晚,我一個人看著春晚,母親躺在我的身邊默默地流淚,封閉的窗外有人在放煙花,巨大的爆竹聲響徹夜空,卻無法到達我的心裏。那一刻,我已經什麼也不想了。
很多事情母親都已經忘了,或許她已經原諒了。可是她忘記了她的女兒並不能忘。她以為她的女兒是個旁觀者,但是就是這個旁觀者和兩個參與者全部都有無法割舍的關係。那些對母親來講都過去了的事其實總是在我眼前顯現。我還記得那個星期六的夜晚,那個我初中之後為數不多的在家的夜晚,母親又和父親吵架,父親又負氣離家,然後她在父親回家之前將她的手機交給我,對我說:如果有什麼事發生,記得報警。接下來父親回家了,我躲在他們的房間外聽他們吵架,拿著手機,我聽見父親開始吼,母親開始尖叫,然後父親開始砸東西,朝母親扔東西。我很害怕,我擔心母親被砸到。慌亂中,我按下了110,開始我突然不記得家裏的地址。其實那也不是我家,那是我舅舅家,我們家隻是寄居,他們一回來,我們家就要讓出來……像他們的仆人一樣,為他們打掃房間,為他們騰房間……其實我一直都很不習慣。我從來都沒告訴我同學我住哪裏,也從來都不跟他們說家。因為我覺得我根本沒有家,那不是我家。但是我媽總說這有什麼關係。大人從來都不懂小孩的世界。他們不知道小孩對其實對有些事很較真。他們不知道一些小事可能就會戳中小孩的心靈。總之我對警察說,我爸要殺我媽。警察被嚇到了。然後我模糊地描述了一下位置,警察趕過來。可是後來我父母安靜下來,警察打電話過來確認位置,問具體情況。我對警察說我爸媽吵架。警察如釋重負地笑了,可是我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