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慶三年,初秋。
長安十裏紅妝,滿目喜慶從街頭紅到街尾。
圍觀百姓眼神灼灼,無一不用豔羨的目光看著,不知羨慕前方騎著高頭大馬的新郎官,還是八抬大轎裏的新嫁娘。
或許二者皆有。
若問當今聖上最疼愛哪位皇子,即便販夫走卒也能毫不猶豫的回答:“七皇子!”
母親是後宮最受寵的淑妃,舅舅是權傾朝野的左丞,外祖又是三朝太師,所以當他們知道,鎮北候蘇章士獨女蘇臻將要嫁給七皇子時,臉上都流露出了然的神色。
沒辦法,誰讓他受寵呢。
尋常皇子年十二便封了封地,即便沒前往屬地生活,也冠著王爺的稱號,而七皇子年十九,尚未封地,如今太子之位空缺,不用想,老皇帝必然留給了小兒子。
至於為何現在還未冊封,一來前麵有兩個已經弱冠哥哥,二來七皇子資質平庸,實在沒拿得出手的功勳。
就算要賞,也得有個由頭是吧。
但娶了蘇候獨女就不一樣了。
蘇候作為當朝唯一外姓候,戰功累累,隨便拿出一件,都是全朝堂之上無人匹敵的存在,這些年尹朝能在外寇虎視眈眈中保全民生,完全依靠這麼一號人物的存在。
而蘇候獨女嫁給七皇子,即便七皇子再庸才,從老丈人那裏順點福澤,皇帝也能找個由頭給他一個太子之位。
至於七皇子本人喜不喜歡,願不願意,唔……比起太子之位,他的意見似乎沒那麼重要了。
於是乎,這般喜慶的日子裏,唯有隊伍前麵那位騎著高頭大馬,一身紅色喜服的俊俏青年哭喪著一張臉,全然不像娶親,倒活像死了親爹。
丟人,實在丟人!這讓京城的老百姓怎麼想,讓鎮北候府的人怎麼想?
盛寵之下,難免恃寵而驕,七皇子在後宮明爭暗鬥中長大,偏養成一副驕縱的性格,先前哭著鬧著將掖庭之女收到房中,已將皇家顏麵丟了一次,如今又在大婚之時給鎮北候府擺臉色。
老皇帝親手養出來的兒子,打不得罵不動,便隨他去了,隻要不鬧出醜事,他便不多摻和。
不過,京城百姓的心思並不在七皇子身上,一雙雙眼睛都想穿透轎子,瞧瞧新嫁娘何等美貌。
蘇候獨女蘇臻一朝回朝便名動京城,不是因為她爹的身份,而是因為她那張臉。
蘇候一家長居漠北二十年,蘇臻更是生在漠北,長在漠北,早在她十二三歲的時候,有關於她美貌的傳言就遍傳了京城。
那時的達官顯貴們認為,漠北荒涼,有個女的就不錯了,老母豬都能被捧成天上有,地上無,所以對蘇臻的美貌不甚在意。故而當蘇候班師回朝,宮中設宴時,京中顯貴都帶著調侃的心思去看那位漠北美人。
少女身材高挑,單薄纖細的身子被一襲淺綠衣裙罩住,弱不禁風般坐在專屬女眷的涼亭內。
初秋的陽光依舊炙熱,唯獨在她那兒變得柔和。她竟那般白,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女,未曾受過一絲凡塵的汙染。淺描過的眉眼那般明豔,抬眼間琥珀色的眸子望過來,便讓人忘了呼吸,忘了身處何處,更忘了自己是誰。
明明穿著最尋常的衣料,挽著最尋常的發髻,連頭上那根翡翠發簪都是極尋常的樣式,可她那般不尋常,隻是站在那兒,便連身後的風景也入了畫。
“噗通!噗通!”
有個膽大的官家小姐說了什麼,逗的蘇臻掩唇輕笑,那雙明媚的眼微微眯起,笑意未停,便聽見宮人驚呼:
“王侍郎家的公子落水了!”
“劉大人家的公子撞樹上了!”
自那以後,再沒人質疑過蘇臻的美貌。
尋常百姓自然進不去宮宴,但他們的好奇心比王侯貴戚更盛上幾分,故而這匆忙促成的婚禮依舊萬人空巷,官道上圍滿了百姓,擠破頭都想瞧瞧蘇候獨女到底如何美貌。
繁瑣華麗的花轎落下,喜娘歡笑著唱了祝辭,便見一隻柔弱無骨的手從轎子紅門簾內伸了出來。
這得何等天資卓越的美人,才能養出這麼一雙手來?
紅色很襯她,鮮豔的紅襯得那雙手白若發光,隻這麼一眼,便驚了一圈圍觀百姓的眼。
先是那一雙漂亮的不似凡塵的手,再是袖子,肩膀,最後是整個人,蘇臻拿著紅綢出了轎子,厚重的婚服難掩纖細,不勝盈盈一握的腰肢在重壓之下依舊挺立,仿若一顆在寒風中依舊傲立的鬆柏。
比起容貌,她身上難掩的清冷最令人讚歎。
個別不夠沉穩的年輕後生捂住心口感歎:“若能一睹蘇小姐芳容,即便死了也值得。”
旁邊的人笑他:“你可看看那新郎官是誰。”
哦對,七皇子還在這兒呢。
從來都是眾星捧月的顧長恒哪兒受過這種氣,當即叫來侍衛將圍觀的百姓趕走。隻是圍觀的人太多,哪兒能輕而易舉的遣散,不一會兒便吵鬧起來。還好禦林軍在旁邊候著,瞧情況不對立馬出來維持秩序。
“這才熱鬧嘛。”這場騷亂攪得皇府人仰馬翻,七皇子顧長恒卻兀自笑了起來,這會兒才得了興致瞧蘇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