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然而止(1 / 2)

看見是莫燃,我便又收回視線,徑自在屋子裏踱著步子溜達了幾圈,不急不緩地應聲道:“也沒什麼事,風平浪靜,愜意得很。”這話並不是說來忽悠他的,在我看來,待在黑風寨的這段時日,靜水流深,大有麵朝大山春暖花開的意境。那是我一直不願被打破的寧靜,而現如今,終究還是沒能保住。我幾乎已經能夠想象,今後的生活將會有多多少少的波濤洶湧等待著我。我知道,那段時光,再也回不去了。對於我的遮掩躲閃,莫燃隻是抿唇笑了一笑,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並未多說些什麼,也不曾追問下去。恐怕從我的表情上他就已經能夠看出端倪了吧,對他也好,對其他任何人也好,我已然不會再看在眼裏放在心上了。逆來順受也好,隨波逐流也罷,如今我唯一的念想,隻有找到銀票,保住黑風寨上下的安全,僅此而已。不過既然現在也算是暫且站到了同一陣線,那我也不再有什麼忌諱,直截了當地問起了莫燃今後有什麼計劃。“今後麼。”他喃喃地重複了一遍,繼而垂下頭陷入一陣思索,他沒有抬起頭來看我,隻是聲音悠悠然地說道,“離國遲早會是我的。”“僅僅是離國?”我挑眉反問。要我相信這個男人的野心僅止於此,打死他我都不會信的。莫燃莞爾一笑,與我對視了一眼,我分明從他魅惑的眼中看見一把熊熊燃燒的大火。“我的目標是……滄泱。”也不知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還是他的聲音出了問題,一瞬間的恍惚讓我竟有種空靈飄渺,身處異處的錯覺。意料之中的答案,反倒是我驀然頭皮發麻,背脊湧上絲絲涼意。這個如同鬼魅般的男人,接近者——死。故作輕鬆地翻了個白眼,又問道:“用膝蓋都能想到你的目標是滄泱了。我的意思是說,你打算怎麼做呢?”沒有什麼事是能夠一蹴而就的,離國,乃至整個滄泱大陸,單是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就想要囊入懷中,談何容易?莫燃倒是看著挺輕鬆的樣子,隨意地捋了捋額前散落下來的碎發,聳聳肩道:“這你就不用操心這麼多了,你隻需安心留在我身邊,待到事成之後,是走是留,我都不會勉強與你。”“要多久?”我不依不饒地追問。時間,這可是個大問題。“至多五年。”他緩緩吐出這樣幾個字。五年?開玩笑,五年之後黃花菜都涼了好不好!大約是從我驚訝的表情中看出了我所想,莫燃又道:“五年罷了,五年奪取天下,則有五十年可享用之,誠然算是一筆隻賺不賠的買賣。五年之後,倘若你選擇離去,我定當奉上謝禮無數,倘若你選擇留下,我保管你今後衣食無憂,或者,母儀天下其實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你說呢,素素,嗯?”誰稀罕你的金銀財寶半壁江山一統後宮這些個規劃!我默默在心裏白了他一眼,麵上卻並沒有完全表露出來。既然已經走到了這步田地,三年五年,甚至十年百年,又有什麼區別?我本意是想在尋到銀票下落之後,找個機會重新回去自己的世界,從此不再踏足這個滄泱大陸半步的。然而,約莫一個多月後的晴天霹靂,徑直劈中了我的腦門心兒,叫我一丁點兒溜之大吉的意願都沒有了。當莫燃手下的探子回報,在黑風寨所處的山頭發現了銀票的屍首,我頓覺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暈倒了過去。再度醒來的時候,我看著坐在床邊的莫燃,隻希望先前聽到的不過是一場虛幻的夢境。而他黯然的眼中,分明寫著真實的意味。恍若聽見自己的胸腔內有什麼碎裂吹散的聲音,心口一點一點冷下去,直到成為一片淒涼的荒蕪。“確定了麼……”仍然抱有最後一絲希望,我試著詢問,“當時山上著火,即便是找到了屍首,又如何能夠證明一定是他呢?”麵目全非的慘狀,哪怕是親身爹娘來了也未必認得出來,更何況是那些個與他素未謀麵的探子們呢。莫燃深深望了我一眼,滿是無奈的神色。他悠悠啟口說道:“素素,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不過,即成的事實,你又何必太過執拗呢。”頓了一頓之後,他又接著解釋說,“我的手下從郝凡上回帶去的一隊官兵中抓了幾個人回來拷問,他們都說,當日銀票等人人數單薄,任憑他如何武功超群,但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在被大火吞噬之前,就已經被官兵們的亂箭射中,戰死當場。”戰,死,當,場。這是怎樣沉重的四個字,縈繞在我耳邊,久久不曾消弭。這四個字,更是猶如一把利刃,在我本就已經淩亂不堪的心上重重劃上幾道血腥的傷痕。此時此刻,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何會如此傷心難過,也終於明白了於我而言,銀票其人的重要性之所在。方之也,銀票,他的身份究竟是誰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一段彼此依賴彼此照顧的時光之中,我早已對他不能忘懷。此情此感,恐怕早已在我當初自己所認為的“感激”抑或是“友人”之上了吧。我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的顫抖,勉力從床榻上爬了起來,下床走到桌邊硬是給自己灌下了一肚子涼水,想要借此平複心情。隻是,再多的涼水也無法平息我心頭的風起雲湧。驀地,胸口忽然湧上來一股難以言語的炙熱,“哇——”地一口,鮮血直接噴湧而出,濺灑在地上,桌上,還有我的衣襟上。莫燃被我這麼突如其來的吐血驚到,連忙一把將我攬入懷中,扶著我慢慢走到床榻邊上坐下。“你好好休息吧,人死不能複生。”他淡淡地看我,情緒莫名有些複雜,“我去給你叫大夫,你先躺著,不要胡思亂想。至少,如今還有我在你身邊。”難得莫燃說話時斂去了一貫的媚態,反倒叫人有些一時適應不來。我無力地點了點頭,順勢躺倒在床上,翻了個身,背朝向他,不再言語。莫燃隻稍稍停留了一小會兒,便也一言不發地推門出去找大夫去了,闔上門的時候,聲音細小得幾乎聽不見。萬念俱灰。這恐怕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吧。打從這一日起,那個現代少女談素即將不複存在,那一場大火,不僅將銀票帶走,同時,也將我的靈魂一並帶了去。五年後。滄泱大陸終究是沒有能夠迎來大一統的時代,隻是,離國正殿的寶座上坐著的那個人,卻是真真實實的換了一個人。莫燃,他沒有達成最終夢想,至少,成為了離國國主。而站在莫燃身後,同他一起進行加冕儀式的女子,即是那預言中所說的石中神女,就在莫燃登基的那一日,她也同時被冠以離國王後的頭銜,自此母儀天下。殿下群臣百姓歡呼雀躍之際,沒有注意到,這位王後濡濕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