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滿斐城,屋簷極高,青黑色的天穹高聳,大雨瓢潑,一根根銀絲前仆後繼好似瀑布,長廊上,一墨青人影束身而立,垂在身側的手,一滴一滴濃稠的血在滴落。
寂無人聲的長廊裏,唯有灰白陳舊的磚,從屋簷蔓延至地磚的青苔。
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夾雜著奇怪的聲音,在某個角落,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裏嘶叫著。
那人高高地,倔強地抬起頭來,銀絲折射的微光折射進他的眸中。那雙眼眸的瞳孔,是草木灰色的。
遠遠望去那個身影一動不動的,像個高瘦的假人,除了翻飛的衣袖。
世間萬物好像要被雨形瀑布,狠狠地揉進地裏。
方庭大院渺渺孤影,朦朦朧朧。
他叫孤……
這是一個據說是他朋友的人取的名。孤不知道自己姓什麼,那位朋友也不知道。孤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去哪裏……他似乎天生對漆黑的世界有好感,他隻知道那樣無波無瀾的黑給人無限的安全感。有時候,光,太刺目,有的時候你凝望著深淵,深淵也在凝望著你。
絕望讓一般人顫栗,讓某些人人興奮——孤曾住在深淵底部,經常受重傷,在籠罩世界的寂靜裏,他甚至覺得自己能聽到血肉生長的聲音,那樣的聲音很細微,好似蠶食桑葉,螞蟻踏著細足走過輕微的,微不可聞的聲音……這個時候他確信自己還活著。
所以他喜歡黑暗,黑暗裏,他可以清楚地聽到血肉生長的聲音。
……
雨仍舊恣意張揚地下著,叫囂著,傾軋著……千萬把鋒利的刀閃著銀銀的冷光,孤不由地抬頭仰望,更大些!更加恣意痛快吧。
看著眼前人呆愣愣的,南宮不由地歎道:“唉……”
“你……又自殘。”
南宮又犯傻了,看啊又用那些蠢透了的白布條,纏住自己的手,孤想。屋裏的燈芯快滅了,孤很興奮,興奮地眼睛發亮。南宮把蠟燭點起來了,孤的願望落空了,眸光瞬間黯淡了下去。
“傷口不要碰水”
孤怔怔地盯著他,一襲黑衣……這是他渾身上下,孤最喜歡的一點了,但孤現在不喜歡他的眼睛——太亮,唔,燭光的過錯。
南宮的眼睛裏好像有漫天星海,星河搖曳,他溫柔地注視著孤。與他那刀削冷硬的麵龐,好像並不相符。
孤安靜了,因為無事可做。
南宮滿意地拍了拍他的手:“乖……”把孤的手放下,小心仔細地放到衣袖裏,生怕弄裂他的傷口。
孤木木地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微彎食指,卻無知無覺。
南宮抿了抿唇,屈指敲了下他的頭頂說:“你又在傻乎乎地想什麼?”
……
“唉,念塵,他最近的病越來越嚴重。”這兩個傻瓜,說是聊天,但總是自說自話,孤想。
他們一定是病了,孤又想。顧念塵沉沉垂下頭,不言不語。南宮不由地問:“你怎麼了?”
“南宮,我,我。”“我是不是很糟糕,真的很糟糕。”
南宮皺著眉頭,疑惑道:“你在說什麼?”
顧念塵:“我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可愛而愛之,不可求而求之”
“傻透了……真的傻透了。”
南宮靜靜地喝著悶酒,他忽然不想說話了
南宮看向圍欄外,那個睡熟的人,那個安靜起來,像個古井無波的老樹一般的人。他現在隻想好好地守著他,他總會好的。
顧念塵還在這邊懊惱,孤在心裏腹排:這個家夥肯定病了,瞧,臉色都不對頭,還消失過好久,南宮說念塵要是不消失那麼久,自己的病早好了……算了,隻要不來煩我,隨他們怎麼樣。孤想著,然後這兩個人壓根沒在他腦海裏留個影,就被丟到九霄雲外去了——孤沉沉地睡去了。
孤很難受,這個家夥又在傍晚吵醒他,他發誓,他一定要宰了他。“孤”
唔,這家夥又要說什麼……
“你想過這樣的生活嗎?——老的時候在家門口放兩張凳子,然後閑話家常,看日升,看日落?”南宮靜靜地看著孤,背著手邊走邊看著,他喜歡看夕陽餘暉下的孤,因為隻有這個時候,孤渾身上下才充滿溫度。而有的時候,他更像一座移動的冰山。
孤不說話,他大概不會對此回應什麼。在他眼裏,他們沒有必要的就像破爛的屋子,或者糜碎的瓦片。他或許更喜歡那些孤煙蔓草,黍籬萋萋,他就是喜歡那些遠離俗世的,沒有人情味的東西。
不知想到了什麼,孤的如玉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暖的,他自己的笑容。
南宮睜大了眼睛,那雙眼睛裏的星河更多了,更大了。他不可置信地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觸碰,笑容的一角,像對待一個初生嬰兒般小心翼翼。
“我帶你,去走走,好嗎?”南宮高興地說:“你還是不喜歡說話,沒關係的,我會慢慢地,慢慢地教你的……總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