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梁府大娘子梁白氏過整歲壽誕,幾個出嫁的姑娘過府祝壽。
念及父兄在外公幹,母親一人在家難免悠閑寂寞,梁照微便拉著姐姐們在梁府小住。
不料適才正要用晚膳,許府的管事遣人來說,她的官人許知阮今日同人去東郊跑馬,不慎落馬摔傷。
梁白氏是個膽子輕的,當即嚇得臉色蒼白,生怕姑爺摔出個好歹,自家姑娘要守活寡,連忙喚人套車。
梁照微也憂心許知阮摔出個好歹,被母親瞧見,免不了要好一頓傷心,於是好說歹說安撫下母親,火急火燎地趕回梁府。
她成親三年有餘,嫁的是那年的金科狀元許知阮,彼時風光,生生豔羨了一幹閨閣女兒。
婚後夫妻二人談不上如膠似漆,也琴瑟和鳴,相敬如賓。
但在馬車駛向許府的路上,梁照微卻將許知阮若是殘敗後的種種都做了打算。
自然不能輕易了當,必得清算了財物,才好和離,隻不過要在原本美貌無才的名聲後,加點寡情絕義的詞綴。
回到府中,她急匆匆步向臥房,一麵問管事:“主君是幾時、同何人去跑馬的?”
一路上奔來急促,現今又是正溽暑難消的時節,她額頭上已是細細密密的香汗。
抽出絹帕一抹,便是塊濕跡。
管事回想起來:“是下午未時左右出去,來邀的正是主君的好友方相公。”
梁照微腳下一頓,偏過頭,美眸中蹦出幾點火花。
“又是方漸禾?”
方漸禾與許知阮是同科進士,交情匪淺,在官場上也多有幫扶,故而時常來許府。
與許知阮清正端矜的做派不同,方漸禾是個頂圓滑浮浪的主,上次還趁著她不在,拐著許知阮去逛花樓,結果被她在繡坊前撞個正著。
事情敗露,他還來了句:“嫂嫂你莫是瞧我們一道,吃醋了?”
若非知道這人秉性不壞,梁照微能直接拿刀劈了他。
“算了,回頭再收拾他。”
冰冰涼的語氣說出,身後的管事下意識抹了把額頭。
方相公,現下能享受便好好享受吧。
繡鞋剛邁過門檻,便聽房內傳來一道溫雅而壓抑情緒的嗓音。
“你們這是作甚?”
如此中氣十足,想來沒大礙。
梁照微懸了一路的心終於落下來,繃緊的弦也鬆懈了。
還好還好,不必背上絕情絕義的罵名。
然而一進門,入眼便是個身著單衣,卻依舊身姿秀雅,麵容俊美無儔的男人,頂著個花瓶,半隻腳跨在後窗上,一副要越窗而逃的架勢。
對麵兩個女使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來看病的老大夫險些把胡子拽下來。
梁照微:“”
她揉了揉眼角,放回的心麻了半邊。
管事也深感離奇,但到底是年紀大了,見怪不怪,立刻出聲:“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把主君扶回床上?”
跟隨進來的女使婆子也一擁而上,連拉帶拽地把許知阮押回床。
許知阮隔著距離望向梁照微,嘴唇囁嚅,半晌沒說出話來,隻是眼神默默地璀璨起來。
梁照微心緒複雜,問大夫道:“不知可有大礙?”
老大夫原本一腔篤定的結論,在經過一遭變化後,忽地變得拿捏不定起來,支支吾吾了半晌,勉強說出個結果。
“目前來看尚可,除了身上幾處外傷,以及撞到了頭顱外,看不出太大毛病。”
梁照微想著先才那架勢,平常的許知阮是決計幹不出的,除非撞傻了。
這大夫不行。
吩咐管事給錢了送出去。
又叫女使去請她相識的大夫來。
一番安排好了,自己坐到床沿上,想看看他的腦袋,誰料剛伸出手,眼前好大一個人,瞬間縮到了角落去,漂亮的劍眉擰巴在一起,眼神警惕。
梁照微詫異,緩著嗓子輕聲說:“讓我看看你的頭。”
心下卻是驚濤駭浪。
她嫁予許知阮之所以能引得全城豔羨,不單單是因為他是本朝最年輕的狀元郎,更是因著他麵如冠玉,容與風流,一舉一動皆似春風拂雪,自然雋雅。
那年金殿傳臚後打馬遊街,據說光是等著捉婿的人便擠了一條街。
即便成親後,他也舉止有禮,未曾輕佻。
真正的翩翩佳公子。
可眼下不是要越窗,就是縮床腳。
不對勁。
斂下一池心聲,她停頓的素手向裏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