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土鱉(1 / 2)

九月的天氣依然火熱,陽光如洪水般灑向整片大地,此時的太陽雖然不如最炎熱時候的那麼毒辣,但也在這近中午時刻把L市熏烤成一個大熔爐。

隨著火車站傳來一陣甜美的火車到站聲音,片刻之後,出站口就出現了如蟻群出穴般的人流。

人流當中有張平常人斷然不會發現異常的黝黑麵孔,剪著個小平頭,中等身材,穿一件洗得灰白的短袖和一條讓人感覺可以輕易撕開的休閑褲,腳上的鞋雖然破爛不堪,卻是很幹淨,全身上下加起來的行頭頂多不會超過一百元。男孩身體前傾,與背後沉重的破舊的包保持著微妙的平衡,肌肉緊繃的右手提著個廉價尼龍袋,怔怔出神地看著眼前的人流,眼神中透露著茫然和堅毅。

“小強,快點!你要是弄丟了我們可不會對你媽媽負責!”走在男孩前頭五米開外另一男孩回頭用濃重的方言口音麵帶輕佻的說道,此時的他恨不得嚷嚷得讓全火車的人都聽到“小強”這個牛叉的小名。他比小強要矮上幾公分,行李卻比其還要多些,說完後便與身旁兩個同伴發出一陣笑聲。

說話的男生叫李發財,一張自認為可以迷倒萬千少女的英俊麵龐,身著稍微比李自強高出一個檔次的服裝。他身旁站著身高超過一米八,身形碩壯的男孩叫李富貴,一身的肌肉幾乎從那件黑色背心中膨脹出來,加上滿是絡腮胡的老成臉蛋,會讓人誤以為是三十多歲的大叔。另一旁的男孩就比較矮小了,他叫張春閑,一張對上到八十下到八歲的女性極具殺傷力的中性臉,雖然身材和衣著在人群中並不突兀,卻也惹得周圍少數嬸嬸級人物對他側目頻頻了。

三人的名字是俗氣,可是李家村那塊地方窮,想想村民們普遍不高的文化素質,便也釋然。

李自強看著自顧自樂的三人,臉上的怒意漸漸褪去,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三人不約而同的止住了笑,眼神頓時一齊注視著李自強,如臨大敵!可就氣勢上而言卻輸了半截。旁人不禁驚奇,是什麼讓這其貌不揚的男孩具有這麼強的威懾力?

旁人不清楚,並不代表李發財三人不清楚,李發財深刻認識到,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麵,都不要挑戰李自強的極限,不要說有李富貴這個大塊頭在,就是多上兩個他這樣的人物,也一樣隻有被放倒的份!要知道在李家村,這牛犢子麵對他們近十個同齡人加上六七個十至十五歲小孩同時挑釁而不懼,五花八門的手段讓他們感覺到心顫。

僵持了半分鍾有餘,李自強狠狠地瞪了三人一眼,三人便感覺像是在南極洲上走了一遭,連骨子裏都浸透著涼意。

李發財心裏鬆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走,可嘴上卻沒有半點放鬆,道:“土鱉!”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周圍的人聽到。

李發財打心底瞧不起李自強,瞧不起他在人前低一等的身世,瞧不起他麵臨危機時候的下三濫手段,瞧不起他被觸及底線時顧及自尊而不顧小命的那股狠勁,更加瞧不起他一副與大城市格格不入的土鱉形象。想到這裏,李發財沒由來的一樂,自己好歹也是個見過世麵的人物,網吧、溜冰場、音樂廳這些娛樂場所進去的次數沒有五回也有三回,對城市或多或少有點熟悉。哪像這土鱉,進了城市像一隻無頭蒼蠅,到處亂竄;上了火車就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雙眼睛溜個不停。

但是李發財又很是忌憚他,以前打不過還可以用大人來壓他,可是越長大,那些大人們跟他鬧架或是幹架都顯得畏首畏尾,到最後幹脆躲著他,李自強是李家村一大狠人!所以李發財的心理一直矛盾著…

讓李發財很不解的是,為什麼剛才李自強並沒有向他們發飆?要是平常,李發財等人也隻有找地縫的份。

李自強當然是有原因的,出門前媽媽曾對他說過,進了大城市,盡量少說粗話,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打架,會讓人瞧不起的,大城市可不是咱李家村這巴掌大的地方可比的。李自強默默地記在心裏。

李自強的娘是個寡婦。

他六歲那年,父親勞累成疾帶著愧疚含冤逝去。為了醫治父親,娘沒少奔波,以致父親死了之後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強子他爹雖然去了,但是俺還不能倒下,強子還小,不管怎麼樣,我得讓這孩子有出息。俺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是這點道理,俺懂。”李自強的娘在奔喪那天這麼對外人說。

這位含辛茹苦將李自強拉扯大的母親被人罵過,冤枉過,給人下跪過,就是沒在別人麵前哭過,給人留下一臉的倔強。

沒爹的李自強在村民中的白眼和諷笑中長大,年少輕狂的他也不是省油的燈,沒少惹事,像一條瘋狗,見誰咬誰。到最後,李發財這類同齡人見了他就像耗子碰到了貓,狼狽而逃;李發財父親一輩的叔伯見了他就像大象遇見了饑虎,頑強抵抗;李發財爺爺這老一輩見了他就像被斑鳩霸占了巢穴的喜鵲,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