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雲旗別金陵(一)(1 / 2)

正嘉三年正月十五日,宮裏的趙貴妃添的小皇子剛剛滿月。大梁的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說小皇子的好日子是吉上加吉,最是尊榮不過,連帶著貴妃娘娘恩寵日隆,地位穩固,宮裏宮外都是一片張燈結彩的好光景。

宮城外,朱雀街上燕棲樓的招牌今天晚上擦得格外亮,大紅燈籠更是早早就掛出來了,金陵城裏的少爺公子們,但凡是想和風流沾上一點關係的,都把上元節的賞燈的傳統忘的一幹二淨,爭破頭的往燕棲樓裏鑽。

說起來也沒什麼稀奇的,不過是燕棲樓的姑娘們十五開始開門做生意,頭牌姑娘們按照慣例要在這天選出新年頭一個入幕之賓。但因為燕棲樓近些年來風頭日勝,漸漸壓過了其他幾家,竟不知不覺間把這開門營業的老把式生生做成了金陵一景。

滿城裏未成家的少爺公子們無不做風流打扮,甩著一身的瀟灑大步流星地進來。成家的老爺們則要憋屈一點,哪怕不敢太理直氣壯,但總要約上三五好友來湊一湊熱鬧。

有時候熱鬧湊的太多,也不免鬧出點什麼風流韻事來。好在金陵城夠大,人多,新鮮事也多,這些風流的故事不過從東巷傳到西巷,就會被新的故事所衝淡。

金陵城裏,從來不缺美人,不缺公子,也不缺故事。

趙子義來這本不是出於本意,他才接掌北境不過三年有餘,今年趁著年關趕著回京一趟,出了正月就要回去。

他從自家府邸裏出來,沒有騎馬,而是一路沿著繁華的街巷徒步向朱雀大街方向走去。看著眼前的車水馬龍,趙子義覺得自己像是一腳踏進了某個魔窟,眼前是光怪陸離,心裏卻連著那個年節都暖不起來的光北侯府,以及遠在千裏之外的北境。

金陵的風溫暖而濕潤,風裏帶著微微的甜。

“你聽說了嗎?光北軍在北境打的那一仗可實在漂亮。”一個路人擦肩而過,與同行友人說的這一句話不經意落到趙子義耳朵裏。

“漂亮有什麼用,比起他父兄當年可是差遠了,而且打了半天,還不是要跟北燕議和。”對方沒好氣地回應道。

“議和?為什麼啊?我們不是贏了嗎?”兩人越走越遠,談話聲漸漸融入嘈雜的背景中。

是啊,為什麼啊?趙子義也曾質問他的父親,得到的卻是一句無法理解的“為了趙家”。

難道趙家一家的興衰,以及壓過了光北軍甚至整個大梁的安危了嗎?他自幼聽著父兄沙場浴血的故事長大,但是卻在自己真正接掌軍權後步步受挫。

好不容易拿下的兩城,居然還要拱手相讓。

趙子義深深吸了口氣,似乎還能聞到北境那帶著沙土腥氣的朔風,越過千山萬水吹到他的鼻邊,熟悉的寒意如影隨形。

他出身光北侯府,父親封爵光北侯,他自己則是大梁最年輕的一位光北將軍,手中掌握著大梁最強大的一支軍隊。

光北光北,像是一個魔咒套在趙家人頭上。跟北燕的仗停停打打了多少年,看似是阻攔了北燕南下,可是十年前丟了的北境十三城也並未完全光複,僅剩的一城,至今沒有拿下來。

北境不明,金陵朝堂裏又是另外一片波瀾詭譎。

可惜他的狐朋狗友毫無同感之心,

老遠便看到昔日好友俞任之站在街口,跳著腳跟他揮手。“你怎麼才來啊。我站在這等你的功夫,至少錯過了八個對我有意的小娘子。若你再不來,我可不保證能為你守身如玉。”

趙子義沒什麼好氣,作勢撤步要離開。“那可是不敢打擾了俞公子的風流。”

俞任之才不放趙子義走,一把拉著他就往燕棲樓裏走。“你這股無名火完全是在家憋的,上元佳節裏正是要去燕棲樓來聽曲散心,看一看金陵城裏的花花世界,忘一忘北境的風沙雨雪。”

進了燕棲樓,俞任之輕車熟路地找到提前留好的位置坐下。兩人眼前是舞台上的繁弦急管,鼻端是揮之不去的美人香。

不過是進個門的功夫,已經有大大小小數十位姑娘過來俞公子長俞公子短的打過招呼,聊的內容從胭脂水粉曲藝琵琶詩詞書畫無所不包。俞任之對姑娘家喜好涉獵之廣,了解之精,讓趙子義實在是五體投地地佩服。

好不容易就了座,俞任之的眼睛流連在台上的美人身上,還不忘打趣心不在焉的趙子義。“你還別看不上,這是我費了好大力氣,托了不少關係才弄到位子。不然啊,你這種粗人隻能坐在大街上聽聽燕棲樓裏的鶯歌燕舞,哪有機會能一睹天人之姿。”

趙子義用一聲冷冷的“哼”對這個“天人”十分之不屑。

俞任之跟趙家這種靠著軍功掙來爵位的家族不同,俞家世代為官,祖上不乏國之重臣。其父俞太師雖然不太愛理政事,也同樣是位列朝堂,朝中門生故舊無數,隻要站在那裏便無人敢輕視。

老太師年過半百,就得了這麼一個兒子,偏偏最愛秦樓楚館。朱雀街上的姑娘他認得比自家丫頭都熟。哪家的姑娘善什麼才藝,他背的比六部官職都快。正是子弟中的子弟,紈絝中的紈絝。任老太師如何吹胡子瞪眼,此子巋然不動,也是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