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深邃的夜晚中看不見任何星星，地獄的天空也如同黃泉河岸邊隨處可見的野火一樣鮮紅。
在那紅海之上，便是我生前所存在的世界。
清澈的黃泉河漂著不知從何處撒下的花瓣，從遠方奔來，朝前方逐漸清晰的魔界城駛去，將漂浮在其上的數十具渡船載動。
不知為何，站在我麵前的船老大轉過身來。他是一個虎背熊腰，戴鐵甲麵具的赤肘漢子。
“歡迎來到地獄。”
“不，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和你說點打發時間的話。”
見到我有些不安，他解釋道。
“雖然我已經習慣了這種日複一日的生活，但是時間一長，還是會有些空虛。”
“我見過各種各樣的鬼。現在下麵劃船的活死人們，他們或許和你一樣，多少懷著一些對未來的希望屹立於此處。結果他們能記住的，大抵隻有吃飯時間和勞動時間的區別了。”
“麻木的生命太過長久了，見得太多，想說的話到了嘴邊也說不出來了。但我還是要感謝你願意聽我講幾句話。”
木板緩緩撞向安裝了某種緩衝材料的碼頭，船很快靠岸了。
和他道別後，我在兩邊的鬼卒簇擁下，和身後的人們一同被拉下渡船。
穿著顯眼馬甲，戴眼鏡的綠頭鬼卒站在岸邊，手裏緊抱像是他終身資產的厚厚一大本登記簿。
“姓名？性別？年齡？出生日期？死亡日期？住地？是否自殺？”
綠頭鬼卒埋頭，按照看押鬼卒的回答在賬本的一行行條目旁畫勾，時不時用纖細的手指扶下蒼蠅眼睛般的大眼鏡。
“還有什麼別的要求嗎？”
我向他訴說我的請求。
“是嘛？要增加一條右手。”
綠頭鬼卒的視線離開書頁，豆子大的雙眼瞟了下我不存在的右手。
“這樣一來手續就完備了。閻羅殿在恭候著各位的光臨。”
綠頭鬼卒合上賬本，示意看押鬼卒可以通過。
我們坐上鬼馬拉動的大型馬車，那東西就像一個用檀木製成的巨大的集裝箱。待所有人都上車後，看押鬼卒向透明皮膚的馬夫發出信號。在鞭子抽擊下，鬼馬迅速地向前跑去。
車輛用我無法感知的速度前進著，其他與我一同在車上的鬼透過狹小去看車窗外的情景，他們臉上的表情無異於小學生春遊時的興奮。
一副街景圖像是放映機裏的膠帶快速地接近我們。討價還價的小妖、威風堂堂的熊怪、拋獻魅姿的貓女，伴隨古代風情的木屋一同，從視野中依次穿行而過。
霎時間，閻羅殿已經在馬車的前方出現。那是被浮世繪般的雲朵所包裹的高聳青綠宮殿，磚紅屋簷上石獸的眼珠一齊轉向歸來的馬車。
待到下車後，新的鬼卒又來迎接我們，但布滿全身的灰色鎧甲和掛在頭盔後的紅纓證明了它們更高的地位。鎧甲武士中小隊長模樣的人拿出一本空白的冊子，將手在空中一揮，上麵立即出現了行行文字。
經過審議，他們將我們分別帶進閻羅殿，我被選為了第一人，在兩名武士的推搡下進入被開啟的鑲珠大門內。
空曠的大堂內隻有微弱的燭火照明，直通深處的通道上見不到他物，除去兩旁神情怒視的高大佛像外，在紅毯兩旁偶爾能看見一兩隻正在打掃衛生的紅頂冠僵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