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雪夜古棧風雲變(1 / 3)

昏黑的天空。

似要將萬物吞沒於其中。看不見一毫日頭。

萬裏荒寒,蒼白一片,除了在寒風中攔腰折斷的枯枝,奄奄一息,茫茫雪原,似乎再難有其他活物。就連那原先盤旋在這片淩空的雪域雄鷹,也收了翎羽,不敢與之抗衡。

此時尚無多大雪,倒是那無孔不入的寒風,似刀戟般撲麵而來。休說是那人的脖領衣袖,縱然是那石縫也照鑽不誤。但凡誰人敢在這般境地露出塊皮膚來,少時便將他被這冷風割傷,青紫相接。

那一條蜿蜒小道,乃是碎石鋪就而成,直向山上而去,說寬不寬,卻一眼望不盡頭。那指尖大小的雪花飄落,落在那碎石細縫之間,濕潤了泥土。或許這樣的路世上還有無數條,再普通不過,可眼見天色愈暗,這條小道上也漸漸積下一層薄雪,而那雪上留下的一串斷續的腳印,就注定了這條路,這座山,並不平凡。

順著那斷續的腳印向山下望去,一白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模樣,雖眉頭緊蹙,臉色慘白若雪,嘴唇顫動,卻依稀能看出那少年眉宇間英氣逼人,五官生得好不俊逸。或是因為這冷若刀鋒的天氣,或是因為那滿身的傷痕,少年的視線逐漸模糊。隻見少年捂住小腹,卻止不住那指縫間滲出的殷紅鮮血。步履漸亂,如此寒涼的天,發絲卻被汗水浸濕,緊貼臉頰。

雙腳交替,一淺一深,身形晃動,足見那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艱難。深淺不一卻十分清晰的腳印,每一步碾碎的雪花,都化為了一場落寞。單薄的身子上每一處傷口都在滲血,將那一襲白衣染紅。還有那別在身後的兩杆銀槍,槍尖猩紅,鮮血順著槍杆滑落,落入雪中變化為一排排斑斑點點的梅花。

蒼白的膚,漆黑的眼,意識逐漸飄離晃晃悠悠的軀殼,微弱的呼吸已然難以續接,腦中已是一片空白,兩腳最終撞在一處,那少年無力的向前栽下,沿著那碎石鋪就的小道,一路滾下到了山腳。

天地間所有的淒冷落寞,都在此時,被那沉重的腳步碾碎,陷入了冰封的雪原之中。

“雪夜風散星遙遙,驅牛老翁往山樵。如葉如舟衣單薄,白水菜根作甘肴。路多險,路多瞧,前路漫漫何所向,一捧白雪伴如常。”

滄桑質樸的歌謠斷續的回蕩著,透著一絲無奈,似又透著一縷自嘲。鵝毛大雪遮去了半邊天,教人睜不開眼。風槍雪戟,霜刀雨劍,積壓在枝頭的雪,點下三兩臘梅,隻留下那般淡淡的痕印。

終於能望見, 那天邊掩映著的,零星半點紅日,宛若一片孤寂的紅葉,漸漸凋零。山穀被積雪遮掩大半,少數嶙峋的怪石棱角鑽出,似要脫出這冰冷的魔窟。

天色漸暗,狹窄的山路隻留下一行清晰的牛蹄印,於一片白芒中隱約顯出一點黑影,細看乃一蓑衣老翁,身後負柴一筐,騎一青牛。方才山穀中傳出的歌謠,蓋此人所唱罷。

“這天色不早嘍”老翁輕拍牛頭,扯住蓑衣,以免被無孔不入的寒風侵擾。但此等風雪,單薄的蓑衣不過以卵擊石。細看那老翁,須發全白,麵貌清臒,骨瘦嶙峋,粗布麻衣,頭戴鬥笠,身披蓑衣。雖溝壑遍布蒼老的臉,深陷的眼窩中眯著的雙眼仍透著一絲沉穩的光。

似這般惡劣的天氣,在這臘月之中,雖並不常見,但對著一輩子居於此山穀中,靠拾些柴火采些野菜的老樵夫來說,並不值得一哂。

夜漸深,雪未停。一牛一人,拖著疲憊的身形,艱難的往山腳下去。這一連山脈綿延數十裏,一眼不可盡望,每逢入冬,白雪皚皚,遍蓋山野。雪地之中,除了老翁的腳印與牛蹄印,還有一排清晰的車轍印,不知是從何處來,也不隻是何人到此。

距離最近的遙葉府有百十裏之遙,雖可謂邊遠偏僻,但也不至荒無人煙,山脈主峰有一天然關口,名曰劍山關。關內築山莊一座,人稱客雪山莊。山莊矗立風雪之中已有一百餘年,但少與外界接觸,武林人士也對之知之甚少,僅有百年前三兩傳聞,莊主一人一刀蕩平此處山賊,設莊於此,所學武功外人亦不知,想入莊拜師更是難上加難。關內有弟子三十餘名,輕易不外出,故而十分神秘。再加上地勢偏遠,雖宵小亡命之徒也不敢近之。

“雪夜風散星遙遙,驅牛......“老翁方欲複唱那歌謠,座下那老牛卻再難前進一步,老翁以為隻是那牛懼怕這般風雪,又恐天色昏暗風雪漸大,更難尋得歸去之路,心內焦急,便執茅草拍打那牛。

豈知那牛仍不前進一步,隻是駐蹄抬頭,口中發出“哞哞”之聲。老翁不解,遂下牛去看。風雪迷住眼,扯住那眼皮難以睜開,那雪花打在臉上如同芒刺,老翁輕抬鬥笠,隱約之間,一抹猩紅映入眼簾,在這漫山遍野的白中,顯得尤為刺眼。

那鮮血猶如綻開的彼岸花,蔓延到老樵夫腳下,腳下猩紅色的雪和鐵腥味抓住了他的眼鼻,他終於意識到此乃何物,驚慌之餘,不由得壯起了膽,緊了緊手中的茅草,去探那鮮血的來源——一白衣俊秀少年倒在那血泊中,身上白錦布滿刀砍傷痕,傷痕又滲出血液,將那早已被染過幹涸的血跡斑點再次染成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