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陽日,秋高天氣爽。
晨間閑雲遊蕩,沾染白霜的青草焉倒在地麵上,伴著幾縷細風拂過,葉尖露水晃蕩了一圈悄然落入了泥土之中。
一頭掉了毛的老黃牛慢慢悠悠地走在寬敞官道上,路側立著兩列高大瘦長的銀杏,不過樹上葉子均已泛黃,不時有幾瓣枯葉隨風垂落。
“唉,酒又沒了……”
一個懶懶散散的俊美年輕道人側躺在老牛背上,手中握著一隻破舊的青皮葫蘆正往嘴裏倒著,隻是拍打了許久才見一滴酒水流入口中。
這道人裝束略顯怪異,一身道袍青中帶白、破舊不堪,腰間別著一幅一尺長短的字卷,頭頂更是掛著根像是枯樹枝的發簪。
此時紅日已出,道路晨霧漸散,遠遠可見大道前頭人流躥動。
陳道初歪頭瞥了眼,咂吧了兩下嘴抿了抿口中酒味,將舊葫蘆懸在腰間,複又抬起滿是髒汙的手打了個嗬欠。
“憨貨,走快些,待會兒給你吃牛肉……”
側首看了眼後頭升起的圓日,陳道初恍若記起了什麼要事,陡然回過神來,忙提腿踢了踢老牛的屁股,想讓它跑快一些。
可是老牛輕“哞”了一聲後仍是閑庭信步般的邁著步子,半點沒有要加快的意思。
陳道初兩眼一橫,眉頭一蹙,當即翻身正坐到牛背上,兩手各執一牛角,抬腿又輕踢了兩下老牛的肚皮。
“哞!”
老牛耷拉著的眼睛猛地瞪大,尾巴登時豎到了天上,不敢再怠慢,抬蹄便要狂奔。
“小師叔……”
然而沒等老牛跑出幾步,一道急切人聲突然傳來,老牛趕忙止住身形,牛背上的陳道初則循聲望去。
隻見右方草地彌漫的淡淡晨霧之間一道黑影眨眼即至,駐足落到老牛邊上,現出一個身著淺白道袍、頭束高冠的圓臉青年道士。
“小八?”
陳道初微微挺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咧嘴帶笑:“什麼時候來的?”
“天亮之前就來了。”眯眯眼圓臉道士稽首應聲。
“什麼?天亮之前便來了?”
陳道初笑容瞬間斂去,抬手重重一拍牛角,打得老牛頭顱微垂,道:“那你怎麼不早些來接我,這憨貨走的慢的要死,剛好酒也沒了,我都快給饞死了。”
“小師叔,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圓臉道士笑眯眯應著,眼睛都成了兩條縫,連忙攬下所有責任。
“好了,別廢話了……”
陳道初擺了擺袖袍,眼珠子一轉,臉色瞬時變幻,湊上前問道:“身上帶錢了嗎?”
圓臉道士忙不迭點頭應是。
“帶了錢那就好辦了……”
陳道初展顏擠出一抹破了相的奇醜笑容,一拍牛背道:“憨貨,走,咱倆上城裏喝酒吃肉去。”
“小師叔,不行啊……”
一聽這話,圓臉道士麵上笑容一滯,忙製止道:“師父命我在這裏等您,說是見到你之後立即帶你上山。”
“別廢話了,師兄又沒有過來,牽上這憨貨,我們走……”
…………
尚未走進城中,官道前頭的路口便坐落著一家掛有“官山口酒肆”酒旗的小酒館。
牛背上眯眼昏昏欲睡的陳道初嗅到隱約傳來的酒香、肉香,鼻子抽了抽,登時醒神睜開了眼睛,待走近了,連忙翻身下地找了張門外就近的桌子坐下。
甫一落定,陳道初立即振臂喊道:
“掌櫃的,十壇稻花香,再來一疊水花生、兩斤豬臉子肉、兩斤牛肉……”
“好勒……”
大清早的本就沒有什麼客人,屋裏掌櫃的和夥計聽到聲音附和了一句便快步跑了出來,可剛一出門,年輕夥計見著長凳上坐著的陳道初,一臉笑容霎時僵住了。
“小神仙,您老離了武當山好幾個月了,這是啥時候回來的啊?”
年輕夥計看上去像是認識陳道初,強打起一絲笑容湊上跟前去問了一句。而聽著外邊對話的掌櫃,也探頭朝外頭瞧了瞧。
“你這不是廢話嘛,我走了幾個月,今天到這裏,不就是剛回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