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小說 祝你平安(1 / 3)

夜。

桃花村瞌睡了,在暖風的微醺下悠然地打著盹,唯有幾家零散的燈火在暗夜裏晃動著。

離村口不遠,有一間破舊寒磣的院落,寒生生地挺立著,顯得蕭條和冷落。低矮發黴的木頭門,被雨水浸泡的褪了一層皮,幽幽地泛著蠟黃的光澤。

房子的燈亮著,昏黃的燈光焉巴巴的,像得了腦膜炎。借著燈光,看清楚了,那是一張女人的臉,單薄、羸弱、幹癟,一雙細長的眼睛軟塌塌地耷拉著,灰灰的。

她正盤腿坐在炕上,戴著鑲著黑絲邊的老花鏡,手裏捏著一份報紙,像小學生一樣有滋有味地閱讀著。讀的時候,嘴巴像退魚刺一樣鼓搗著,腮幫子忽閃忽閃的。她偶爾攏一下花白的頭發,一圈圈核桃般的皺紋蕩漾開來,看起來越發的老了。

她叫桃花,50多歲了,老伴兩年前得了腦溢血,走了。桃花很傷心,經常跪在老伴的遺像前淌眼淚。一想到,老伴陪她這麼多年,苦日子過慣了,沒有享過清福。她感到鑽心的疼痛。後來,桃花突然閉口不說話了,啞了。村裏人主動向她打招呼,她不言傳,隻是木木地點頭,像搗蒜一樣。

桃花病了,身體越來越單薄。眼窩紅腫得像熟透的櫻桃,頭發也愁白了,不到幾個月,桃花的身子瘦了好幾圈。兒子寶強從城裏請來有名的大夫薛中醫給她瞧病,見桃花兩隻眼睛搖搖欲墜,散漫無神,就擰起了眉頭說,你母親得的是心病,心病還需要心藥醫。

寶強在城裏跑了幾年長途客車,賺了不少錢,在城裏買了一套三室一廳,120平米的樓房。他和妻子花花商量,母親上了歲數,身體不好,打算把她接到家裏一起住。寶強把這事給桃花說了。桃花不吱聲,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寶強問,媽,你咋不願意和我們一起住?桃花哆嗦著嘴唇,結結巴巴地從牙縫裏蹦出一句話,我不想去,我隻想呆在這裏。

過了一陣子,桃花的身體漸漸得到了恢複。臉色變得紅潤起來,眸子裏也有水光了,亮晶晶的。她突然又患病了。不過,這次患上了讀報紙、雜誌的癮。每天都要讀報紙,不看心裏憋的慌。村裏人都犯愁,這桃花是不是又犯病了。她一個小學文化,又上了年紀,讀啥報紙,這不是豬鼻子插大蔥——裝象嗎?有時候,還手裏拿著剪刀剪報紙哩。真是病得不輕。

一天,桃花接到電話,是兒子寶強打來的,說,她和妻子打算回家過年。桃花眼窩子一軟,淚水溢出了眼眶。她興奮的攥著手機,緊緊貼到耳朵旁,遲遲不肯放下。她有一籮筐一籮筐的話要說,可話到嘴邊,感覺喉嚨卡了魚刺似的,支支吾吾的,說話說不順溜。寶強問,你好著沒。桃花抹了一把淚,抖抖身子笑著說,我好著呢。冬天冷,路滑,你上班開車要小心點。我等著你回來過年啊。

電話掛了。聽筒裏發出嘟嘟的聲音。桃花仰著細長的脖頸陷入了沉思。

這天,日頭紅得很。桃花悠閑地坐在村頭的大槐樹下曬太陽,小狗文文趴在桃花身邊的空地上慵懶地打著盹。

這時,從遠處開來一輛嶄新的轎車,到村口,停了下來。下來一個中年男人,白瓷般的臉、蛤蟆似的大嘴,賣萌的眯眯眼,搭配起來很不受看。但他的頭梳的油光粉亮的,跟牛舔過的一樣。他看起來比以前要沉穩和老練多了。他是村長的兒子,叫田軍。前幾年在城裏打工、做生意,發了點小財。

桃花咧著嘴笑了。

她從頭到腳打量著田軍,就像欣賞一件稀奇古怪的古董。她戲虐地敲敲田軍鼓得滾圓的肚皮說,瞧你肚皮圓成啥樣啦。看來是發福了。

田軍自豪地摸摸尖溜溜的下巴,咧著蛤蟆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