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遙從高鐵站出來,拖著行李箱,邊走邊劃手機,習慣性地點開打車軟件準備叫車,目的地輸了一半就進了電話。
是她多年的朋友,張晴子。
“晴子。”
電話那邊的女聲很急切,“遙遙你到站了嗎?”
季遙避開人流,往旁邊站了站,“已經到了,在準備叫車。”
“你先別忙叫車,倪大喜去高鐵站了,讓他順便把你接上。”
倪大喜是她的高中同學。
今天是海城實驗中學成立六十周年的校慶典禮。
上次聽到這個名字,還是在八年前。
他們高考的時候。
陳舊的名字總是可以成為開啟塵封回憶的鑰匙。
季遙恍了一下神,才重新張口,“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去實驗吧。”
多年不聯係,一聯係就是蹭車,換位思考一下,她估計也不樂意。
“沒事兒,就順帶的事情,大喜還接別人呢,而且遙遙你這麼多年沒回來根本就不知道,新實驗在郊區,你打車過來容易被宰。”
見季遙沉默,張晴子繼續說:“而且我已經和大喜說了,他也已經出發了。”
季遙:……
沉默半晌,她接受了這個安排,“行,那我在出口這邊等他。”
正是五一放假期間,高鐵站人滿為患,季遙站在出口小廣場,一身墨綠色工裝,墨鏡下邊戴著口罩,栗色卷發高高束成馬尾,整個人的氣質帥氣幹練。
來往旅客都要忙裏偷閑稍看她一眼。
雖是早晨,但五月已是初夏,氣溫在隨著日頭的高度緩慢爬升。季遙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忽然有些後悔剛才沒有繼續拒絕。
倒不是嫌等的時間長,這幾年拍攝野生動物,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為了捕捉到滿意的鏡頭,她能扛著長焦大炮站很長時間。
隻是一個人慣了,忽然要應付社交,她發自內心有些隱隱抗拒。
這麼一想,當初就不應該答應翟老師來參加校慶。
季遙思緒亂飛,最後神遊天外的注意力是被高鐵站進站口的幾個大嗓門拉回來的,她伸手推了推墨鏡,循聲看過去。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條穿著馬甲的金毛工作犬,旁邊站著一位滿臉局促,不停擺手解釋的老奶奶。
她大概猜出是因為什麼了。
吵架的幾個男人情緒非常激動,若有若無的髒話飄進季遙的耳朵裏,從“他媽的狗怎麼可以坐車”到“瞎子你就回家出啥門”。
過分了。
季遙看周圍也有年輕人在幫著解釋,但總說不到點上,憤怒自私不講理的男人壓根不理她們。
想了想,她終究還是推著箱子快步走了過去。輕手撥開看熱鬧的人群,她站到了老奶奶的身邊,牽起她的手,不輕不重地按了按,適宜她放鬆。
感受到老人起伏的胸口緩和下來後。
季遙對那幾個男人說,“幾位,盲人也有出門的權利,而且我國法律規定,工作犬持工作證和相關有效證件是可以進入公共場合乘車的。”
她的聲音輕緩,不疾不徐,但擲地有聲。
幾個挑事的男人明顯不服,叫囂著,“工作犬就不是狗了嗎?這年頭狗也能和人一起坐車了?什麼世道。”
“什麼世道?”季遙神色淡然的重複了一遍,然後掏出手機,按了110,但沒有按下撥通鍵,把界麵示意給幾人,問:“要不然您幾位打電話問問警察現在是什麼世道?”
“你!”叫的最狠的男人泄了勁頭。
季遙看了看他,沒再理會,她牽住老人的胳膊,輕聲說:“奶奶,我帶您去人工售票窗口,那邊的工作人員要檢查您的證件,然後也會給您安排到合適的車廂和座位。”
“哎,哎,麻煩閨女了。”
老人牽著牽引繩的手在空中亂抓幾下,終於摸到季遙的袖口後,使勁地拽了拽,“謝,謝謝閨女。”她抖著聲音。
腳下的金毛似乎也很有靈性,抬頭看著她,眼睛水潤,季遙職業病似的在心裏下判斷,是條健康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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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老人送進售票廳交接給相關工作人員後,季遙拉著箱子,但一出售票廳的大門就看到了一顆深刻在記憶裏的光頭。
是倪大喜。
歲月幾載壓根就沒有給他留下什麼痕跡,唯一能挑出來的變化大概就是光頭上邊多了幾道幸福肥。
“季遙!嘿!還是那麼霸氣!”他笑得暢快,帶著老同學重見的驚喜,“剛你戴著墨鏡我都不敢認,要不是江……啊,要不是我認真的瞅了瞅,絕對不敢認你。”
季遙沒注意到那個江字,她把墨鏡摘下來,露出好看精致的眉眼,“大喜,好久不見了。”
倪大喜拉過她的箱子,開始喋喋不休,“可不是嗎,每次聚會你都不來,就去年過年那次,好不容易聯係上了張晴子,一問,好家夥,你居然在可可西裏拍藏羚羊!”
季遙在心裏默默補充:差點把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