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1章(1 / 2)

恰值春末夏初,小院裏栽著的杜鵑花期正盛,赤若胭脂,霜白勝雪,半澀的香氣濃卷,久經不散。

晌午時分,周嬤嬤用罷了飯,便在院裏那顆大槐樹下乘涼——初夏已有了些悶熱,她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一旁立了個打扇的小丫鬟,石桌上擺著瓜果涼飲,一時間,倒是十分愜意。

提著食盒的青衣丫鬟笑吟吟地過來問好,周嬤嬤掀了掀眼皮子,坐直了身子:“呦,又給姑娘送什麼好東西去?”

說罷,也不等她回答,便自顧自地打開食盒,描金盒子裏的白瓷碗中,赫然是一碗燕窩。

青衣丫鬟丹蘭笑道:“……姑娘大病剛愈,正是補身子的時候,奴婢瞧見庫房裏還有一兩斤燕窩,便做了這冰糖燕窩給她送去。”

“這大補之物,也不能日日都吃。補來補去,反倒是虧了氣血。”周嬤嬤長歎一口氣,擺出老人的姿態,“你年輕不懂事,我也不怪你,行了,把東西放下吧。姑娘那裏,調理好脾胃,比喝這東西強多了。”

丹蘭愣了愣:“這……”

周嬤嬤便擺了臉色:“怎麼,如今這小院,我說的話倒是不作數了?”

“奴婢不敢。”

丹蘭沒再還嘴,扭身進了正房,瞧見正臨窗描字,明眸皓齒的少女,緊繃的嘴角才垮下來:“姑娘,那周嬤嬤是越發囂張了,奴婢辛辛苦苦給您燉的燕窩,她如今竟也敢明奪去了……”

元姝練了會字,額上出了些細汗,放下筆接過丹蘭邊抱怨邊體貼絞好的帕子,輕輕擦拭著,目光則順著南邊窗欞看過去,果然瞧見方才還在躲懶的周嬤嬤一副精神煥發的樣子,提著食盒朝院門的方向去了。

她微微挑眉:“周嬤嬤的孫子,難不成又病重了?”

“她那孫子不過是風寒罷了,早就大好了,早前她也沒少拿大人送過來的藥材貼補她家,姑娘不也沒怪罪……”

聽到大人二字,一直目光明亮麵含笑意的少女手指微微一頓。

“大人也真是的,這麼多天也不來瞧瞧,倒由得這等刁仆欺負到您頭上來……”

李福家的瞧見那剔透的燕窩,眼睛都亮了:“娘,這又是從那小院弄來的?”

周嬤嬤沒搭理她,隻往屋裏張望:“快把卓哥兒叫出來,這可是大補的東西,正適合他養身子。”

“卓哥兒早大好了。”李福家的咽了咽口水,腆著臉道:“娘,我聽說這東西能養顏補氣,不如給我喝吧。到時候再跟當家的給您再生幾個大胖孫子……”

周嬤嬤心裏嫌棄得不行,但知道這兒媳婦素來是個潑辣的,想想她說的也有幾分在理,便也由著她去了。

李福家的得償所願,心情大好,一麵吃,一麵倒是開起玩笑來:“娘,您常說那小院不是好去處,依我看,倒是去對了。您想想,從前在老夫人院裏伺候的時候,便是再得意,也萬萬不能用到這麼好的東西。”

“還不是都落到你嘴裏了?”周嬤嬤瞪了她一眼,想想這月餘的日子,確實比在高家自在了不知多少倍——小院裏除了她,全都是大人從外麵牙行裏買來的,誰不敬她三分?就連那位元姝姑娘,明明知曉她做的這些事,卻也不敢得罪她。

隻是……

“……我瞧著這自在日子恐怕時日無多了。大人都十餘日沒踏足那小院了,也不知是不是把人給忘了。若真是忘了,我還得尋個機會回高家才是。”

李福家的聽得咋舌:“不會吧?從前重金將那姑娘買下來,置了宅子,買了奴仆,還專程去高家找老夫人要了您去伺候,怎麼會說忘就忘?”

周嬤嬤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位元姝姑娘,據說是大人從教司坊花重金買回來的娼優,因生得頭一等的容色,才被那媽媽取了“元姝”這個名兒。接出來的時候就是病懨懨的,一回來就發了高燒,那陣子,大人幾乎是夜夜守在她房裏,生怕她有什麼不測。

可如今,這姑娘的病大好了,大人卻再也沒踏足過九雲巷……

“忘不忘的,我也拿不準。倒是那位主兒,病好了把從前的事忘得一幹二淨,連寫字都在從頭練。”

“大人總不會是因此嫌棄一位美人吧?”李福家的哂笑著,放在尋常男人身上,怕是更喜歡這樣一夕之間變得對世事懵懂似孩童的漂亮小姑娘了。她眼珠子轉了轉:“難不成,那姑娘是忘了和大人的海誓山盟,惹惱了大人?想不到大人還是個多情之人。”

周嬤嬤啐了她一口:“說說那位也就罷了,還敢編排大人!你長了多少腦袋能砍?”

李福家的縮了縮脖子,尷尬地笑:“這不是在娘麵前,在自己家裏嗎……”

“京城裏,多的是在自己家裏,和自己老娘婆娘瞎說話,轉眼就被大人抓去砍了頭的人呢。”周嬤嬤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是啊,這位表少爺可不是尋常的世家公子,他可是讓百官聞聲色變的天子近臣,錦衣衛的指揮使裴宣裴大人。

李福家的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一種涼颼颼的感覺良久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