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光不太明媚的清晨,惺忪曦光透過細密枝葉映下斑駁的光斑,早起的鳥兒正在找早起的蟲子吃,山林遠處隱隱約約還傳來剛睡醒的吃人野獸發出的慵懶低吼。
真是一個春光瀲灩、美好靜謐的清早。
而可憐的淩辰此時正全副武裝的綁著鐵塊,端著一盆清水吭哧吭哧毫無情調的奔跑,深一腳淺一腳地將盆裏的水不斷地灑出,淩辰口中也隨之不停地嘀嘀咕咕罵罵咧咧,卻不敢停下腳步。
淩辰曾經在彌羅城聽過那些老頭老太太們紮堆閑聊,說起遠古故事中有一隻笨鳥去銜小石子填海;還有個老頭坑了自己一家老小子孫後代去給山搬家。淩辰當時嘲笑了這笨鳥和老頭半天,卻沒想到自己如今也成了一樣的蠢貨。
翻山越嶺的用水盆運水去裝滿水缸,這可真是一件無聊而且蛋疼的事情。而全身裹滿沉重的鐵塊去翻山越嶺用水盆運水裝滿水缸,更是讓人絕望。
可恰恰是這種無聊、蛋疼且讓人絕望的事情,淩辰已經幹了十幾天了,而且不知道還要幹多久。在訓練剛開始的那些天,單單運水裝滿水缸這第一項任務,淩辰花費一整天的時間也無法完成。如今雖然好一些,但距離目標卻還有很大的差距。
不知已經是第多少次跑回大水缸旁邊,淩辰倚著大缸不停地喘著粗氣,玄元甲被湧泉一樣的汗水沾濕貼在身上,外麵還有厚重的鐵板禁錮,實在是難受之極。
淩辰費力的舉起手中的水盆,把隻剩下小半盆的水倒進缸中。
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卻脫手一滑,差點把盆摔了。
已經從天蒙蒙亮開始跑到現在,足足跑了三個時辰,可缸裏的水卻還隻有小半。
淩辰有些麻木的看著這方巨大的黑木缸,心裏用各種惡毒的詞語傾瀉在他親愛的大叔身上。
劍塵這老王八蛋太陰損了,他設置的訓練強度太高,必須要自己運水的效率和速度都達到要求才行。跑得慢了,時間根本來不及;跑得快了,在這山林之間的飛奔根本無法端穩水盆,水會灑出大半,效率太低。雖然劍塵說得好聽,允許使用法力——淩辰一念至此,偷偷摸摸側頭看向大缸另一側的遠處——可運完水,還有那頭凶厲的金環碧瞳獸呢!
法力用光了,等到金環碧瞳獸出籠,自己不是死定了?
所以在搞清楚劍塵對這訓練的具體安排後,淩辰就明白了,大叔這裏麵憋著壞呢!甭管是運水還是後麵那個身體機能專項訓練,其實都是對於體力的的鍛煉,根本無法使用法力。
為什麼?
因為好鋼要用在刀刃上。法力需要留著放在應付金環碧瞳獸追殺的時候再用!
金環碧瞳獸這種猛獸,光靠體力應對,一萬個淩辰也得被啃啃吃幹淨了,隻有用上法力才能有機會在其血盆大口下逃生。
所以劍塵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把淩辰的法力和體力都往極限上榨幹!
淩辰深深歎了口氣。
自己現在的能力連讓劍塵大叔完整達成目標都做不到。因為他現在光運水就消磨了一天,根本見不到金環碧瞳獸。
這時隻聽背後傳來一道揶揄的聲音:“哎呦,隻花了這麼一點時間就填滿了一小半的水缸,效率很高嘛!”
淩辰瞬間變臉,轉過身瞪了一眼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大叔。
劍塵繼續嘲笑道:“寅時不到就開始運水,運到現在還不夠一半,等你運完估計都要天黑了吧?你怎麼不用你的法力啊?是怕那頭金環碧瞳獸嗎?我看沒必要啊,你這麼慢,運完水都已經到晚上修煉法力的時候了,根本沒有機會讓金環碧瞳獸追著你跑!”
淩辰深呼吸兩次,壓製下跟劍塵拚命的衝動,隻裝作沒看見他,緩了兩口氣,爬起來就繼續往水潭跑去。
劍塵還在身後叫喚:“嘿,一缸水必須裝滿是做不得假的,但是你跑的時候能不能穩一點?你是運水呢還是澆花呢?”
淩辰怒上心頭,再也忍不住,一個急刹停住腳步:“呸,王八蛋!”說罷轉頭繼續跑。劍塵哈哈大笑,反而愈加開心。
淩辰一邊跑一邊翻著白眼,心裏卻也在琢磨著。
每次一盆水都顛的隻剩不到一半,效率太低了,確實是應該穩一點才行啊。
要不然這一趟一趟事倍功半,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於是淩辰像是要掏空自己一樣瘋狂奔跑,同時下意識感受起自己此時的狀態。
跑步,就是一個身體抬步、懸空、落地的周期過程,這種上下的起伏加上人體前衝的前後停頓,整個人的動作幅度極大,加上每次邁步都有細微的不同,顛簸起來其實很難完美掌控。
要在野外的高速運動中穩住滿滿一盆水,是很不可思議的。首先要統一並摸清楚自身軀體運動時的規律,其次要讓自己的運動幅度保持這樣的規律,並帶著水一起契合在這種幅度中。
如果能讓自己在劇烈運動中,端著盆的雙臂還能獨立於身體之外,紋絲不動的穩住木盆,那就好了!
這個念頭劃過,淩辰不禁啞然失笑。
人的身體是一個整體,在行動中尤其是跑步的過程裏,整個人的筋骨肌肉都在運動,要讓自己的兩條手臂獨立出來保持靜態,有點異想天開啊!
好不容易再次跑到水潭邊,淩辰旁若無人地捧起一捧水激了激臉。
水潭周圍有兩頭模樣古怪叫不出名字的野獸遠遠地躲在樹叢後,不敢靠近。
淩辰嗬嗬冷笑一聲,沒有言語。
獸類凶悍,但也知道躲避危險。這兩頭猛獸是水潭周邊一帶最強的兩隻,也算是這塊區域的霸主,實力雖然不如那頭金環碧瞳獸,但也不比現在的淩辰差。隻不過狹路相逢勇者勝,自打前段時間淩辰悍不畏死以命搏命打的這兩頭畜生重傷而逃後,以後再來水潭,這兩隻畜生便退避三舍。
清冽寒涼的潭水洗去汗塵,似乎也讓淩辰酥麻的雙臂輕鬆了幾分。他懶得理那兩頭畜生,而是舀起滿滿一盆水,慢慢跑動起來,仔細的感受自身運動的狀態。
腳的抓地後蹬,腿部肌肉的拉伸,邁步的幅度,腰背的連帶,整個身體都在活動。
淩辰初入修道之路,若以行道人的手段去感受,甚至能察覺到肌肉筋骨活動時不斷鬆緊收縮的狀態。而他的雙臂也在這樣的運動中抑製不住的顛簸抖動,盆裏的水不要錢一樣往外灑,真跟澆花一樣。
一趟跑下來,水依然灑了半盆,可淩辰卻不以為意,還是全神貫注的觀察著自己運動的體態變化。他有些迷上了觀察自己的感覺,就連身體的疲倦都不去在意了,像是機械一樣奔跑著,感受著,試驗著。
淩辰想找到規律,運動的規律,那種在抬步跨步中起伏的節奏。
節奏……淩辰眼睛一亮。是的,就是節奏!
如同音樂一樣,奔跑的每一步,一起一落,就是一個完整的節拍!
如果說肆意奔跑的節拍是無序的音符,那麼幅度統一的奔跑就是有節奏的節拍,是一曲有跡可循的旋律!
淩辰福至心靈,雖然還在奔跑,卻好像有些不同了,整個人漸漸充斥著一種奇妙的律動感。
他依然在奔跑,但是山路卻已經無法妨礙他,密林也無法阻止他,鐵塊更無法拖累住他,就連本身的極限和本能也不能阻攔他。慢慢的,每一步的距離淩辰都做到心中有數,每一次身體晃動的幅度都一模一樣。
淩辰整個人都在一種平衡的節奏中。
盆裏的水依然起伏蕩漾,但灑出去的已經越來越少。
當淩辰意猶未盡地停在了水缸前時,似乎還沒有從奔跑的節奏中清醒,而他的盆裏還有大半的水。
他興奮的把盆裏的水倒進水缸,再次跑動起來。
一趟一趟,一盆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