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天開始,火熱的炙日將在接下來的十五天裏不再升起,不再炙烤狂熱的沸騰星球。
顱山下的流水洞裏居住的梅迪爾族人喜氣洋洋,開始準備一年一度的祭山活動。祭山是每年最隆重的節日活動,每年都精心準備和籌劃,每年都準備得慌張和淩亂:驚喜不斷,同時也意外連連。
這就是節日氣氛,沒有與眾不同的事情發生怎麼能算得上節日呢?總之,不要太在意細節,關鍵是快樂地過節。
祭山,就是全族人一起念著禱詞環顱山走一圈,同時檢查顱山是否有變化,整個路程需要十二天左右,當然,這麼多人,這麼長的路程,中途難免會有耽擱,但無論如何必須在第十六天淩晨回到流水洞。因為沸騰星球的極冬隻有十五天,過了極冬,除了沸騰星球的植物,沒有任何動物能抵擋炙日的高溫炙烤,所以,祭山活動的時間是嚴密規劃和嚴格控製的。如果在第十天時還沒有到粉珠湖,或者是第十三天時還沒走到大峪,族長會采取特別措施,比如扔掉一些累贅:吃的,喝的,頭上的羽毛,身上的衣服,老人,傷員等等,如果第十四天還沒到尖嘯洞,族長就會率先奔跑,整個祭山活動就演變成一次長跑比賽。
一百多年前,薑伯族長就在那次祭山災難中第一個跑回流水洞,贏得了大家的再次尊重和愛戴。
在那次祭山災難中,最後回到洞中的隻有六十多人,且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一些嚴重燒傷的人陸續死去,最後僅剩四十一個男人和三個女人……可想而知,後來的梅迪爾族人生活和繁衍是多麼艱難。當然,幸存下來的“梅”、“迪”和“爾”這三位女性也在梅迪爾族人的曆史上留下了最光輝的形象,她們是現在梅迪爾族人的共同祖先,被奉為“三聖母”,族名也由原來的“吳楚”改成了“梅迪爾”。
顱山是一整塊光亮的藍色石頭,北邊山下有一個巨大的洞口,叫往生洞口,那是梅迪爾族人進出流水洞的通道,同時也是間歇河的源頭。流水洞中蜿蜒盤曲著許多通道,其中一些直通山頂的天湖,夏季時,每天下午的狂暴大雨會將天湖灌滿,水流從顱山山頂的通道流進,灌注於顱山的所有水道,最後從往生洞口流出,再經間歇河流入北海。冬季,天湖的水位降低,流水洞內的水流不大,但也能聽見嘩嘩的水聲。
顱山就像一塊浸飽了水的海綿,所以,不管炙日的烈焰多麼熾熱,都無法穿透顱山的岩壁。
梅迪爾族人就生活在流水洞裏。
洞內最大的洞穴足以容納好幾千人,是全族人集體活動的大廳。大廳四壁、洞頂、地麵都發出暗淡的光,映照著洞內忙碌的每一個人,大廳一角,十多位男人正拿著牛角刀分割烤熟的野牛肉,旁邊,一些人正在把這些肉用葦草繩串起來,每串十五大塊肉。這是族人祭山途中的口糧。
盧五是個皮膚很白的壯年男人,他梳了根長長的辮子,辮尾用一根潛鱷筋紮著,看起來就像一根野牛的尾巴,他方正的臉型讓他看上去誠實可靠。可能是長時間在肉案前工作,他的後背有些彎曲,可他的髖部又誇張地向前挺著,從側麵看,他的身子是標準的S型。隻聽他說:“這肉烤得太幹了,會咬掉我的牙,還有我的刀,還可能讓我肚子疼。我看我還是留在洞裏,不用去祭山了。”他的聲音很渾厚,在眾人的說笑聲裏顯得很突出。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聲,藍二甩甩手,又不停地耍弄一下手裏那把發著冷冷藍光的鋒利石刀。藍二四十多歲,一張不太嚴重的陰陽臉讓他的胡須微微向右翹起,他的肚皮像漂在水麵的浮屍肚皮一樣,慘白滾圓,四肢粗壯結實,與突兀鼓起的肚皮很不協調,整個人就像懷胎九月的孕婦。
盧五捂著臉,看看藍二,又瞅瞅藍二手裏的石刀,一聲不吭地低頭做事。
其他人繼續切割著野牛肉,左四聽了盧五的話,忍不住抓起一大塊割下的肉放進嘴裏嚼了起來,“唔,有點……”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左四捂著臉狠狠地瞪著藍二,藍二一邊甩手一邊回敬地瞪著左四。
“硬!”左四把剛才的話接著說完,他的目光沒有離開藍二。
“啪!”又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在左四目光的注視下,藍二又給了左四一個耳刮子,左四捂著右臉,嘴卻沒有停下咀嚼。左四是個年輕人,僵硬的五官如刀刻一般,結實的肌肉裹在光滑油亮的皮膚之下一滾滾的,腰上露出六塊腹肌,一件嶄新的牛皮裙像一塊凍僵的濕布誇張地在腰下撒開。藍二的耳刮子並沒有讓他停下來,他伸直了腰,放下石刀,拿油嘰嘰的手搓了搓臉,一副認真品鑒的樣子:“但還是很香!”
藍二甩甩左手,他兩個耳刮子對左四來說沒有絲毫作用,藍二覺得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