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嫁了他,就要先與他存上些情分。”她說,“等將來關鍵的時候才好推著他做些決斷。”
金大娘子委婉地道:“總不好讓高大娘子幫你們夫妻兩個操心一輩子。”
蔣黎頓了頓,看著她,若有所悟地問道:“二嫂嫂,你的意思,是讓我隻做他的大娘子,而不是他的妻子麼?”
金大娘子怔了一下,少頃,語氣微輕地說道:“妻妾可成群。你要的那些東西世間難得,遇到了自然好,但遇不到也莫看得太重。”
言罷,她淺淺笑道:“阿黎往後把自己的日子,還有將來孩子們的日子過得好,阿姑她老人家才能放心。”
蔣黎沉默了良久。
“二嫂嫂,”她望著眼前的人,真誠地說道,“謝謝你。”
蔣黎躺在床上閉了會兒眼,卻發現自己有點睡不著。
不是因為緊張,而是有一種好似看不見邊際的茫然將她重重地籠罩住,讓她覺得心裏沒有著落。
屋外忽然傳來了有人說話的聲音,她回過神,凝神聽了一息,便坐起身問道:“是不是嬌嬌來了?”
房門被打開,蔣嬌嬌抱著她的小木枕跑進了內室,衝著正坐在床上的蔣黎說道:“小姑,我來陪你睡覺好不好?”
蔣黎看著小侄女這副乖巧的樣子隻覺心都要化了,當即點點頭:“上來。”然後伸手把蔣嬌嬌的枕頭接過來放到了裏麵,自己也往外邊挪了挪。
蔣嬌嬌手腳並用地爬上床,鑽到了被子裏,然後睜著雙眼睛盯著她小姑,招呼道:“你快睡覺,不然明天早上不漂亮。”
蔣黎不由笑笑,躺下後又順手給蔣嬌嬌掖了掖被子。
女使重新暗了燈火。
姑侄兩個在帳子裏無聲地躺了一會兒,忽然,蔣嬌嬌挨過來把蔣黎給抱住了。
“小姑,我和大哥哥都很舍不得你去別人家。”她說話時帶了些鼻音,好似在委屈,又好像在撒嬌。
蔣黎輕輕攬住她,說道:“小姑也很舍不得你們。你和修哥兒以後在家裏要乖乖的,莫要太淘氣,好好長大。”
蔣嬌嬌忍不住哭了:“為什麼女孩子一定要去別人家啊?我不想你去別人家!”
蔣黎被她問得一愣。
是啊,為什麼女子一定要成親呢?
好像自己從來也沒有想過。就連母親或是旁人提起,也似是都將其默認為人生必經階段。
她雖然也沒有想過若是自己不成親的話日子會是什麼樣,會不會像那些因為被嫁奩耽誤而婚嫁失時的人一樣,成為他人眼中憐憫或嘲笑的對象。但她此時卻忍不住想:就算成親是必須,可為什麼又必得是她一味委屈自己呢?
為什麼那些男人就理所當然地可以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能得到對他們一心一意的女人?
難道她想要的東西不能強求,但連想一想都不行麼?
雖然她知道二嫂嫂說的那些話沒有錯,可是她也知道,那樣的理智並不是自己想要的。她實在想象不出來倘若自己與那個人之間不存有真正的感情,又如何能把以後幾十年的日子過得出滋味?難道她成親隻是為了讓自己不快活的麼?
她忽然明白了這一夜在心中盤旋不去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那並不是真正的茫然,而是不甘。
蔣黎覺得自己還是想要去試一試,試試好好經營這場婚姻,試試和鄭六郎成為像她父母那樣的情深伉儷。
若是他不願意,那她就認了;若是他也肯,那他們就一定可以。
十九歲的她暗暗如此下了決心。
次日,隨著鼓樂聲湧入,照金巷終於在孩子們的期待中迎來了接親的隊伍。
蔣黎坐在房中,也聽見了從巷子裏傳來的喧天鼓樂之聲,她不由緊了緊交握的雙手。
琥珀一臉喜氣地走了進來。
“姑娘,”她說,“是阿郎親自來迎的親。”
婚嫁之俗到了今天,男家迎娶時早就沒了親迎的規矩,一般由媒戶領著行郞們代為前往即可。但今日鄭麟卻親自來了,大家都覺得這是鄭家,還有他本人對蔣黎的重視。
果然,蔣黎意外之餘也顯然有些高興。
她對於以後的生活也更多了兩分信心。
“小姑!”
蔣嬌嬌滿臉興奮地從外麵跑了回來,衝著蔣黎說道:“姑夫給我發了個紅包,讓我來同你說先吃些東西,外麵的酒席還要一會兒呢。”
照風俗,女家需要設酒肴款待男家派來的迎親隊伍,等時辰差不多了,樂官和克擇官等人才會開始聯手“催促”新婦登轎。
蔣黎聽著侄女的話,想到鄭麟俊朗的麵龐,心中微微一暖。
“好。”她眉眼輕彎,莞爾如是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