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裏,嚴瑯已經穿戴整齊,嘴角掛著一絲惡意淺笑。他已經擬好口諭,封寥花為茶司正七品充人,轄治董明紫一班六人。
就寥花看似自律實則野心勃勃,配上董明紫看似溫和,實則極有原則。
想想就讓人期待,嚴瑯嘴角笑意越深,如果他再稍稍‘偏愛’董明紫一點,不知會怎麼樣?
“陛下”和順揮開伺候的宮人,湊到嚴瑯身邊低語:“奴才有事要稟。”
嚴瑯收回心思,凝眉沉思看了和順一會兒,見他眉目凝重才點點頭,對周圍人說:“退下。”
伺候的宮人奉旨躬身紛紛倒退出去,和順等人都出去再次行禮:“奴才鬥膽,今早在殿外碰見新來的禦前奉茶,紫兒姑娘。”
嚴瑯不怎麼經心的表情一收,眼裏帶出幾分警惕戒備看著和順:他知道什麼,還是懷疑什麼?
和順躬身低頭並沒有看見帝王神色,否則他一定會大吃一驚。滅霍家帝王沒有改色,天下亂兵紛紛也沒有見帝王鎖眉頭。
可現在不過一個女孩兒名字,就讓帝王警惕戒備任何靠近她的人。
和順不知道,因此依舊忠心耿耿啟稟:“奴才見她手裏多一個……”
事關自己敬重的娘娘,和順頓了一下下意識握緊拂塵,繼續說:“多一個瓷壇,奴才照例問詢,紫兒姑娘說是……娘娘……”
“娘娘遺骸,陛下命她去掩埋。”
“嗯”嚴瑯嘴裏可有可無的‘嗯’了一聲,眼睛卻盯著和順,不放過他的任何神態動作。
和順規規矩矩低頭說著自己發現:“因為事關娘娘,奴才……”
即便會惹皇上不高興,即便有可能被處罰甚至仗殺,和順也沒猶豫。
“奴才不放心,便派了小徒弟永忠跟著。”
哦,嚴瑯來了兩分興致,他倒想知道董明紫怎麼處理自己骨灰。
和順繼續說:“永忠回來說,紫兒姑娘把娘娘遺骸帶到坤寧宮,埋在了太子胞衣旁。”
……嚴瑯臉上兩分興致,三分戲謔沒有了。
“永忠還說埋之前,紫兒姑娘趴在那塊地方哭了好久,哭的渾身顫抖。”
她哭了?嚴瑯以為自己問出來了,其實他什麼都沒問出來,隻是眼眶莫名發紅,心裏一陣陣發疼。
那是他的妻子孩子,他們竟然在哪裏冷冰冰相遇。
嚴瑯想不然算了吧,不要報複了,當年怪自己沒有保護好歲兒,才惹得紫兒傷心欲絕,才讓她拋下自己。
“陛下?”和順見皇帝沒有回複自己,悄悄抬頭從上眼皮覷一眼皇帝,卻見皇帝神色傷痛裏帶著回憶。
???
和順懵,這是什麼表情,他跟著皇上十來年從沒見過。
嚴瑯立刻察覺到和順目光,神色一收帶出幾分漫不經心,不經過思量的話直接出口:“是朕命她將……”
‘皇後’兩個字將要出口卻停頓在心中,這兩個字被他從心裏剜去三年了。
停頓片刻,嚴瑯仿佛若無其事的樣子,接著說:“是朕命她將皇後遺骸埋在歲兒胞衣旁,也是朕命她為皇後太子舉哀半個時辰。”
哦,原來是這樣……和順放下心,隻要不是有心人接近皇上就好。
嚴瑯看和順恍然明了的樣子,心裏不知怎麼就鬆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誤導和順,不過再一想嚴瑯又覺得自己明白了。
和順一向敬重皇後,如果讓他知道董明紫是皇後轉生,少不得要出手維護,到時候他不是少了許多折騰人的樂趣。
嚴瑯給自己找出完美借口,卻忘了自己是一國之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要折騰一個人,普天之下誰能攔住?
隻不過被拋棄的恨,和隱隱約約仿佛深淵中的幼芽一樣的隱蔽喜悅,蒙蔽了他真實意圖。
那麼他的真實意圖,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意圖是什麼呢?
嚴瑯此刻沒理會這些,被和順這一攪擾,他的心思又變了。
為什麼要算了,為什麼不報複?不管什麼原因,拋下他就是拋下他!就是說他在她心裏不重要!!!
不重要!!!
不重要!!!
不重要!!!
心裏猛獸慢慢抬頭,猩紅的眼隔著漆黑深淵凝視人間。
“去浣衣局傳旨,傳浣衣局苦役寥花,為禦前司茶司正七品充人,領丁班值。”嚴瑯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在寢室響起。
丁班就是董明紫的班。
聲音完畢,他又想起什麼,嘴角掛上惡意的笑,語氣卻多加幾分溫柔:“就說朕記得她也是自幼修習茶藝,於茶道一途頗為精通。”
嚴瑯冷靜的笑,董明紫,你要怎麼麵對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這個女人還是你的頂頭上司。
這個女人還視你為敵,嚴瑯嘴角彎起,眼裏冷冷的笑。
寥花跟著和順來謝恩,雖然換了新宮衣,可是不合身的嶄新宮衣,配上她蠟黃臉和粗手,說不出的蹩腳。
寥花瑟瑟不安跪伏在地:“罪婢叩見皇上,皇上萬歲。”
才幾天粗陋生活就嚇成這樣,嚴瑯心裏輕視她,麵上卻帶出兩分和善。